“姐，估计现在古画圈里能承认这幅画卷价值的人还占少数，随着圈子里人探究的各类线索越来越多，它的价值肯定会越来越高……”

    “所以如果不是真到那一步，这画我建议继续放放，在寻到真正识货的买家之前，或许卖不出特别理想的价格。”

    老鱼补全了自己的建议。

    宋雨凝轻咬嘴唇，犹豫片刻后说道：

    “杨柯，如果不是你，或许这画已经被我拆了……”

    老鱼闻言大惊：

    “姐，你也精通宋老爷子的手艺？！”

    宋雨凝点点头：

    “我本以为它只能卖个几万块钱，一拆为二的话，应该能多卖一些吧……”

    老鱼赶紧摆手打断道：

    “那这画就毁了！宋老爷子为什么拆过那么多画，唯独没有拆开这一卷？那是因为他也知道这不是凡品！”

    “在宋老爷子看来，之前那些古画，价值太过一般，拆解一下从中获利无伤大雅，但这幅不一样，千万使不得！”

    宋雨凝听完转头看了眼还在认真啃猪蹄的宋晴，沉思片刻后说道：

    “当前的处境，这画我肯定收藏不下了，这几天我核对了个大概，即使卖掉房子，父亲的欠款也还有六万多的空缺……”

    “那些债主肯定不会等的，我已经还了三百多万，还清的债主也第一时间撤诉，但没有清账的债户没看到钱自然不会撤诉……”

    “我需要在下个月之前把房子卖掉，还要再想办法筹够十万左右，还清欠款，娘家已经没人了，我们娘俩得租个房子继续生活。”

    老鱼脑子一抽：

    “要不你们先去我那住着，我房子装完没住多久，还很新……”

    话说一半，就觉得有些不妥，再看宋雨凝，她的脸上已经出现了难以名状的表情。

    老鱼赶紧摆手：

    “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搬出去，你们先在那住着，六万多的话，我能给你凑出来，你先把眼前的困难解决掉……”

    “至于这画，我尽快给你找路子，这本来就是宋老爷子给你留下的唯一保命财产了，着急卖，卖亏了的话，太可惜。”

    宋雨凝脸上浮起一丝苦笑：

    “当年我家没有变故，你都不肯入赘，如今债务缠身，又怎么会认为你有别的想法，只是这么麻烦你，我总觉得……”

    说到这里，宋雨凝顿了顿，看了老鱼一眼，又迅速低下头：

    “要不我按月付你租金，先欠着你，等画卖掉一并还你，你也不用非得搬出去住。”

    老鱼那会儿年轻，听宋雨凝这么一说心里好一顿扑腾，好半天才稳住劲儿，故作镇定的拿起筷子：

    “先吃饭，吃完我带你们回去看看，没问题的话下午我帮你们搬搬行李什么的……”

    宋雨凝依旧低着头，缓缓拿起筷子，小声说道：

    “都烧光了，那还有什么行李……”

    ……

    一晃二十多年过去了，老鱼也终于弄明白自己当年为什么会这么全力帮助宋雨凝。

    第一眼见到宋雨凝的时候，年轻的老鱼已经喜欢上了这个女人，但年轻那会儿，心气儿在那摆着，他内心很矛盾，接受不了一个带孩子的寡妇，

    这种矛盾一直驱使着老鱼，竭力帮助宋雨凝的同时，又闭口不谈心中情愫。

    这么多年过去，每当老鱼挣扎着尝试说服自己，宋晴都会用一声声的舅舅让他再次恢复理智。

    老鱼到底还是没在家里住，并且不再练摊，而是在古玩一条街旁的巷子里租了个小门面，联络生意和饮食起居都窝在那里。

    后来也是在这个地方陆续认识的小白，林惠杰，江宁，以及李美琪。

    那幅古画过了整整半年才卖出去，最终成交价是一千一百万，那是老鱼拉纤儿生涯中唯一一次没收拉纤儿费的买卖。

    就连从买家那边收来的百分之三手续费，也一并补给了宋雨凝。

    古画成交当天，宋雨凝做了一桌子菜，还买了酒。

    饭吃一半，宋雨凝就把宋晴送进房间哄睡，再次出来的时候，她给自己也斟上了酒。

    宋雨凝端起杯，看着老鱼，认真说了句：

    “杨柯，这辈子，我只欠你。”

    说罢一饮而尽，然后就被辣的捂着嘴巴连咳了好几声。

    老鱼赶紧倒了杯水递过去，轻拍她的后背说道：

    “姐，你谁都不欠。”

    宋雨凝抬起头，看着老鱼说道：

    “今天能不能不叫我姐。”

    “这……”

    老鱼见气氛不对，赶紧放下水杯坐回座位，尴尬的端起自己酒杯，小酌一口道：

    “行，这么好的菜，不喝点真可惜了，你也动筷子，刚才你就没怎么吃。”

    宋雨凝眼中闪过一丝失落：

    “我知道，我配不上你。”

    老鱼看势头愈发不对，赶紧制止道：

    “姐你，呸，看我这脑子，宋雨凝，别说胡话，你这么漂亮，现在也成大富婆了，我就一古玩市场上的混混，是我配不上你才对。”

    宋雨凝起身，从包里拿出银行卡放在老鱼面前：

    “钱都给你，你做有钱人，这样行吗？”

    老鱼看了一眼银行卡，叹了口气说道：

    “你喝多了。”

    宋雨凝依旧看着老鱼的眼睛：

    “我从来没像今天这么清醒过，是因为晴晴吗？”

    老鱼点点头，忽然发现这话好像很容易产生误会，然后赶紧摇头：

    “不不不，晴晴很可爱，我真的很喜欢她，四岁的孩子，记事了，她知道我是舅舅，我……”

    一向温柔的宋雨凝此刻变得咄咄逼人：

    “所以当初你让晴晴喊你舅舅，就是为了今天拒绝我，对吗？”

    老鱼再次叹了口气：

    “那时候你举目无亲，我只是想告诉你，就把我当成你娘家弟兄……”

    宋雨凝眼中已经有泪珠在打转儿：

    “不说这个了，我问你，明天开始，我们娘俩就要搬走了，对吗？”

    老鱼一脸傻笑：

    “我没那意思，在这儿住也行，不过之前我就留意过，这小区有个二楼要卖，毛坯房，车库位置也挺好，主要价格很合适，我跟他谈过两次，他……”

    宋雨凝眼中的泪水瞬间落了下来，轻声说道：

    “别说了，吃饭吧。”

    老鱼顿住，端起酒杯，再次轻抿一口。

    这一晚的酒，是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