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自身收拾齐正,高惟明正要去花园,忽想起还关着个钱三,就要派两个家丁套辆车赶紧把他押送至开封府,转念一想,又觉不妥,若钱三和严老大那帮人相遇,失踪的人突然又出现,这必定会牵扯出韩雪桐来,对她的声誉肯定会大有影响。
钱三若不出现,这事就没人问,只需让韩家给徐处仁知会一声,说韩雨桐已找到了,问案时徐处仁就不会提这事,严老大自己也不会吃多了翻出这桩事来往自己身上多添一桩罪,此事也就悄无声无息的过去了。
那钱三该怎么处置?一刀杀了,让他毫无痕迹的消失?杀了他应该不会有什么不安,钱三本就行了不少恶事,也算是罪有应得,可真要行使这个念头时,却又有些下不去手。
他不是没杀过人,第一次杀人杀的是李二狗,杀的时候眉头都没皱一下,心念起利剑落,一剑从后背刺入,手丝毫不软。杀那个挡住出路的人,杀两个哨卫还有奸淫女子的宋老三,都是毫不犹豫,杀伐果决,杀他们是因为他们要么正在做恶,要么正挡阻他行事不得不杀。
这钱三也是恶人,此时就捆在屋里,可再想出手时心中却无什么杀机,自己确实不是个嗜杀之人。
想到自己为个钱三作难不禁也有些好笑,这难道不应该是韩家的事吗?到时将钱三交给韩家,怎么处置是他们的事,自己又何须在这里犯难,庸人自扰,暂且继续关押着吧。
高府有三个花园,前院天井其实也是个花园,还有个后花园,从中庭侧边跨院处还单独有个花园。后花园若有内眷则比较私密,是不容外人进的,如今就高惟明一人住在后院,也就不存在私密不私密了。
中庭边上这个花园比较大,除了几座凉亭就是纯纯的花园,不像其它是花园中建屋,屋外是花园。
韩雪桐立在花众中,依着花池边的栏杆,望着水中时不时从荷叶底下冒出的鱼,看它们自由摆尾,互相追逐着嬉戏,鳍腮一闭一合,时而潜于底,时而又游浮在水面上,竟看得有些痴了。不由的生出一些羡慕,羡慕之余又有些悲悯。
羡慕它们的无忧无虑、无拘无束,天地间只有自己的欢乐。悲悯它们终其一生或许只能在这池中,悲悯它们的存在只供人的玩赏,一旦人厌了,它们的存在也就没有了意义,或许,等待它们的就是灭顶之灾,人的喜怒也决定了它们的生死。可它们对此一无所知,它们不懂痛不懂苦,不知愁不知怨,只知眼前的嬉戏的欢乐。或许不懂得痛苦才是真正的拥有永远的欢乐吧!
她不知道自己是在悲悯鱼还是在悲悯自己,她有些笑自己,连鱼都不如,还怎么好去悲悯鱼呢?
看着看着,觉得眼前有些模糊,模糊中,感觉水面起了涟漪,用手抹了抹眼睛,却沾了一手的湿润,不知何时,眼里竟又流出了泪来。
高惟明站在不远处,寻了一圈,才看见立在花中的女子,脸与花相映,花没人俏丽。那一朵朵开得正艳的芍药花被她比得失去了颜色。
这两日他都没有见到她,现在是第一次见她好好梳洗过后的样子,不比救她时的那般狼狈落魄,灰头土脸,憔悴得面色腊黄没有人色。
此时的她虽然忧郁笼锁了眉头,却有着别样的容光焕发,看着她在拭泪,他轻叹了一声。
轻咳一声,走上前道:“韩小娘子,你在这啊,害我好找!”
听到有人唤她,韩雪桐慌忙的转过身将眼角的泪拭了拭,平缓了心绪,才转回身,裣衽万福道:
“官人回来啦!”
声音娇糯。
高惟明笑了笑,道:“小娘子这两日住得可还安好?”
“官人的宅院清幽雅致,翠云和红袖对奴家照顾得很好,奴家住着就如在自家一般舒心,就是烦扰这两日,让官人费心了。”
“告诉小娘子一件喜事,鬼樊楼已被开封府一窝端了,严老子也被擒拿住,你可以放心的回家了!”
“真的!”
韩雪桐强作欢颜的脸上顿时舒展,露出了会心的笑容,但也就只是片刻,那笑容便凝住,然后渐渐消失,眼里又笼上了一抹忧色。
“有个事得说给韩娘子知晓,令尊也就是太常寺的韩少卿前日因你被劫之事曾找过开封府的徐处仁,要求他们尽快寻到你。”
“啊!”
“你也都知道奴家是谁了?”
韩雪桐先是为父亲去找徐处仁寻自己吃惊,眉头蹙得更紧了,眼里的忧色也更浓。接着又恍然到高惟明已经知道自己的底细了。
高惟明尴尬笑道:“怪我鲁钝,竟然没想到小娘子你是韩相家的后人。”
“望官人恕罪,奴家当时不是有意欺瞒你,只是......”
“娘子不必自责,你并没有欺瞒,你已说了令尊在太常寺为官,是我自己 鲁笨,对官场不熟,没想到这一茬,还是亏他人的提醒连猜带蒙才想到的。”
看她的满脸忧色,知道她在担忧什么,便道:“小娘子毋须担忧其它,你只需回去让令尊去开封府和徐处仁说一声,就说已找到你了,你并没有失踪,只是从洛阳封回来时,途中突然起了玩心,又去了别处多待了两天,以致耽误了归家的日程。如此,徐处仁在提审严老大时,就不问起此事,那严老大自然不会自己给自己供出这桩罪,你是在鬼樊楼突然失踪的,没人知你的下落,也就没人知道你曾被鬼樊楼劫掳过的事,只要自己不说,这无论对你自己还是韩家都不会有什么影响。”
“可......可是,虽然别人不知晓,但......奴家自己知晓啊!”
韩雪桐有些哽咽道。
哎!她是过不了自己心中这一关啊!本来冰清玉洁的她有这么一遭,就如被玷污了一般,就如一张雪白的纸沾了一滴墨水,一身好看的衣裳却有了个破洞。
“小娘子过于为此忧心了,你本身并没有遭遇到实质性的伤害,也就是去鬼樊楼那个魔窟走了一遭罢了,相比昨晚上才救出来的那些被劫掳的小娘们,你应该感到的是庆幸,是身处险境却能洁身自好的劫后余生的高兴,而不是顾影自怜自艾自怨,沉溺在这颓丧中无法自拔,这都是没必要的,你应该找开这个不该有的心结,好好面对这以后的每一天,对自己开怀一点,那些本就不存在的事就不会给你带来烦恼,没必要再庸人自扰。”
高惟明看着她似有些被说动已展开的眉头,接着说道:
“现在也就钱三能指出你的经历,如果你能正常面对,钱三指出也不是啥事,如果你还有些顾虑,那钱三就关在前院里,可以随时处置。”
“那奴家尽快回家,和父亲大人说这事,让他去找徐处 仁撤销寻人的事,不要再去开封府闹了!”
“好,我这就送你回韩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