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伏景光其实没骗好友们,他手头确实有个搜查一课比较复杂棘手的案子需要处理。
而眼下他只不过是忙里偷闲,硬生生在前去案发现场的路上挤出了段时间来探望自己的老师兼顶头上司。
“我会回去调阅黄昏别馆案件的资料档案。”
猫眼青年觉得最近接二连三听到的消息属实都不怎么让人心情愉快,就比如两天前好友萩原因爆炸而躺进ICU里时,他们二人共同的老师却也因为感冒高烧不退,而一起来医院扎了个堆。
——要不是诸伏景光自己察觉到违和感于是多问了一句,恐怕这位毫无自觉性的里理事官直到出院都不会主动提起这事。
“我就觉得以老师您的性格,就算再怎么忙,在得知萩原出了那种事以后无论如何也会去看望一眼。”
“原来是因为您自己都是一个需要被人探望的病号。”
这世上再好脾气的人在眼睁睁看着身边人隔三差五不拿自己身体当回事也都该气笑了。
几年操心下来,诸伏景光直到现在才后知后觉有了点这方面的滋味感受。
靠坐在病床之上的木云和泉眨眨眼睛,那双如同泼墨挥洒而成的墨黑凤眸清疏又平静,细看之下还能瞧出些许类似于“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的无辜。
谁能相信这是堂堂警视厅搜查一课课长能做出来的表情?
每次都会因为各种原因而败给对方的诸伏景光这次依然没能抵抗住这份攻势,只能抬起指尖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老师你……算了,池医生是怎么说的?”
木云和泉咳嗽两声,有问必答:“他说烧已经退下去了,再观察两天就可以出院。”
诸伏景光在脑子里计划了一下未来两天需要加快速度完成的各项工作,口中的决定难得带上了点强硬意味。
“老师,我由衷的希望您能在住院期间保证每晚六个小时以上的睡眠,出院的那天我会来接您。”
言下之意,到时候我会来检查你的精神状态和身体情况。
木云和泉心里琢磨着必须得推迟哪些事宜才能在出院前一天睡够六小时,一边从容不迫的答应自家学生:“可以。”
诸伏景光微微眯起眼睛,似乎是还想更进一步和他确认这件事,但碍于自己身上时间紧任务重,只好暂时相信这人一回。
木云和泉前脚把近几年来快发展成为自己监护人的好学生哄走,后脚放在床头桌上的手机就自动接通免提外放了某人的电话。
“我的好木云长官,你该不会是真的打算在两天后出院吧?”
电话那头的青年嗓音磁性,懒懒散散略显低沉,由于拉长了调子,便带出了一分不经意间似的嘲弄。
“糊弄学生也就算了,你自己可别真拿枪伤当感冒,让池医生知道了非得给你打两针镇定剂才能出这口恶气。”
【???】
【啊?】
【老师姬你……(欲言又止.jpg)】
【多谢闲子哥!木云老师竟然连我们都骗,过分!】
【枪伤??发生了什么我敲!】
木云和泉低头垂眸,苍白指尖隔着病号服轻触了触左肋下被绷带包缚的缝合伤口,延绵不绝的刺痛感提醒着他得以继续活下去的幸运事实。
两天前在萩原研二被推进那间手术室之前,其实他才刚被推出来不久。
虚弱难掩的黑发男人此时靠坐床头,从学生的突然到访到学生离去,自始至终都没有过大幅度的动作。
但他对疼痛的忍耐水平显然要比椎名仁太要高出太多,伪装水平也同样,因此全程竟然都没被细心的诸伏景光察觉出任何异样。
现下听见风原有闲的阴阳怪气,木云和泉几不可闻的发出声轻笑:“我看想给我两针镇定剂的人不是池医生,是你才对吧。”
风原有闲啧了一声:“你知道就好。也难为你在大热天里找到了个感冒发烧的借口……下次编瞎话的时候能不能往里面加上二两真心?”
“谁规定夏天就不能感冒了。”木云和泉面不改色,“你这是典型的偏见,景光在这方面就比你可爱得多。”
风原有闲那边大概率是翻了个白眼隔空送给他:“不好意思啊,可爱不起来一点。”
木云和泉重新捏起床上那份公安的机密文件继续翻看。
诸伏景光刚才如果能够再多一点好奇心,就会发现在他手中这份并不厚重的资料报告里,密密麻麻记录的都是针对黑衣组织方方面面的措施和规划。
这里面有许多事项已经被悄无声息的布置妥当,也有着很多东西目前正到了实施的紧急关头,不容许一分一毫的偏差出现。
而在之后还存在有更多的筹谋,得在接下来的时间里谨慎万分的一项一项加以落实。
稍有不慎,就会引来比两天前那场袭杀猛烈百倍千倍的恶兽反扑。
木云和泉拢了拢微散的西装外套,无声吐出一口气。
桌上风原有闲的电话还没有挂断,噼里啪啦的键盘敲击声并不恼人,反而像是一种令人平心静气的白噪音。
——住院后的这两天一直是这样,木云和泉早就习惯了他这种方式的陪护。偶尔兴致起来,还会随口询问他又跑去了谁家的网络地盘去逛街。
但今天的风原有闲似乎没有完全把心思放在逛街上。
“说起来,你不打算告诉学生组织里有洗脑成功案例的事吗?”
风原有闲道:“他看起来好像有点在乎这次被组织盯上的那个倒霉小孩啊。”
只听他这两句话,木云和泉便猜出了他刚才的行为:“你去查了椎名仁太的资料信息?”
“嗯。”与其说是诸伏景光在乎,倒不如说是他自己有些在意。
木云和泉忽而轻叹,淡淡道:“我说与不说,并不能左右这件事的发展。我见过那孩子几次,是少有的聪慧清醒之人,他未必不清楚此事背后的凶险。”
“况且,他也已经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风原有闲:“做出了选择?”
青年的声音停顿一秒,反应过来:“你是指他拒绝了出国躲避这件事?”
的确,不逃避本身就是一种迎接的姿态。
风原有闲迟疑:“他难道是想……”他突然苦笑起来,“也对,和我不一样,他还有着选择的权利。”
木云和泉没有出声。
清瘦苍白的病气男人只安安静静掀起眼皮,自病房半掩着窗帘的窗户遥遥投出视线,坐在半片阴影之中望向光辉灿烂的天空。
最终,他轻声道:“放轻松,有闲。”
“我会赢下这场赌局,为了所有珍视美好与光明的人们。”
也为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