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1.29平儿:奶奶,你又想做什么
不知道是老天爷怜悯人类,还是让人类“慢慢的”死,连续的风雪绵延整整七天后,终于在月底之前停下,留下遍布京城、厚近三尺的积雪,还有城内外总数超过四千的路倒,以及近乎疯狂一般涌向各处,找机会挣些钱财养家的百姓。
十一月的最后一天,多日未见的太阳公公终于舍得露脸,可惜有句俗语说得好,“下雪不冷化雪冷”,纵有阳光映衬着不知何日才能化净的残雪,行人不得不稍微遮住双眼避免直视,走在路上依然难抵愈发刺骨的严寒,也给他们的生计平添几分难度。
当然,这些和世家大族没有任何关系,哪怕仅仅隔着一堵墙。
宁荣二府中人声鼎沸,自上午巳时开始就陆续有客人上门,男客进入宁国府,女客自有小厮引着车驾前往荣国府,两家院内早已摆好席位,各分为正院前厅和内厅分别待客,一时间高朋满座、少长咸集,也让两府愈发显得繁盛。
谢鳞就坐在荣禧堂院东暖阁中喝着凉茶降温,因为这里的四个炭盆太过给力,让他解开外套之后依然有些脸热,迎客当然轮不到他,因为荣国府中只招待女客,所有正经爷们儿全去宁国府,请他来主要是不想连个男丁都没有,有女眷不方便的问题时无人解决。
幸好,这么大的事情,贾家必然早有准备,再加上这里都是女客,正常来说根本不可能会出事,他只需端坐八仙桌喝茶,到饭点儿时自有人送来酒席,坚持到酒宴结束就回家。
至于说“贾蓉出门礼”的酒宴效果,关他屁事?反正荣国府这里的总负责人是王熙凤,这娘们儿本来就喜欢出风头,随她去吧。
理所当然的,这么舒服的“工作”必然会有人不顺眼。
“哎呦呦,鳞二爷好自在啊!”这不是,正所谓“不见其人先闻其声”,王熙凤很自然的发挥“特长”,“外面全都忙的脚不沾地,你倒好,还有心思坐在这里喝大茶。”
直到话音落地,她才撩开厚实的棉质帘子进来,却见她身上穿着缕金百蝶穿花大红洋缎窄褙袄,外罩五彩刻丝石青银鼠褂,下着翡翠撒花洋绉裙,步摇轻摆,环佩悬腰,好一個神仙妃子,看的某人两眼放光。
仿佛连体婴儿一般,她刚一入门,平儿就面色紧张的跟进来。
“二嫂子说笑了,我担的是什么工作,你不会不知道吧?我要是真的忙起来,你大概要有不小的麻烦。”心里赞赏是一回事,谢鳞当然不会表现在明面上,“这都已经过了午时,按道理就算不开席,餐前点心也该上了,你还有功夫过来和我磨牙?”
“这还用你教?”王熙凤不屑的扫他一眼,毫无风度的将自己扔进八仙桌另一侧的太师椅,直接抢过谢鳞的茶杯倒掉,稍微涮涮就给自己倒一杯喝光——房里因为没外人,只准备了一只茶杯——这才松了口气,“老娘是安排好之后才过来喘口气。”
“奶奶,你又想做什么!”平儿脸上全是无奈。
“平儿姐姐,好久不见!”谢鳞主动起身,客气的拱手致意。
相比于凤辣子,他其实更尊敬眼前的丫鬟。
当初他和王熙凤的事情,平儿从一开始就全力反对并劝说自家小姐,坚持认为两人不会有什么结果,这一方面固然是因为某人的名声,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她更加冷静。
之后确定关系,眼见已经无法阻止,也是平儿出谋划策,尽最大可能保密,包括传信、踩点儿乃至约会时望风等等,都是她负责,王熙凤从来都与“细心”扯不上一毛钱关系。
他和王熙凤将近半年的“美好时光”,全程没有让任何消息传出王家,平儿功不可没——“王、贾联姻”的风声后,谢鳞还想故意泄露一定消息,“逼迫”王子腾认账,也是被这丫头劝住,要不然他大概已经凉了。
因为那时候,他还“心高气傲”,觉得“我命由我不由天”呢。
甚至在王家与贾家定亲后,第一时间劝说他“挥剑斩情丝”的还是平儿,当时谢鳞并没有死心,这丫头专门约他见面,详细阐明利害,让他明白其中的危险,劝他放弃幻想。
王熙凤嫁入贾府之后,因为他和贾琏乃至贾家的关系,中间多次有过见面,依然是平儿,为两人说开掰碎,说明情况、劝他们不要冲动。
直到两人全都稳住心思后,才意识到这丫头有多重要。
一年多的时间,谢鳞和王熙凤没弄出什么事情,他自己的冷静是一个原因,平儿的劝说是另一个原因。
当然,以上内容主要是他和平儿的默契,凤辣子也许猜到,但没说话。
“鳞二爷万福!”平儿屈身一礼,“一年多时间不见,二爷风采依旧!”
“劳烦姐姐去找一副茶杯吧,凤丫头的脾气你知道!”谢鳞将空杯子倒满,又被王熙凤一口干掉,只能满脸哭笑不得,“她的性子我知道,一向管起事来不顾自己,恐怕从早上忙到现在,连口茶都没喝上吧?”
“奶奶若是渴了,不如随奴婢回去休息!”平儿没答应,反而转头看向凤辣子,“鳞二爷在贾府另有要务,还是不要耽误的好。”
“贾府”二字被她专门重读,另有停顿。“行了,你去找杯子吧,老娘知道分寸。”王熙凤不耐烦的向丫鬟挥挥手,不等她出门就看向某人,“说吧,这次大哥哥(贾珍)是怎么劝你帮忙的?你不至于动了珍大嫂子,这才有所亏欠吧?”
刚到门口、心神不宁的平儿一个趔趄,差点儿栽在地上。
“王熙凤,我在你心里就是这样?”谢鳞很庆幸自己没喝水。
“不然呢?”王熙凤鄙夷的看着他,“你敢说不是因为女人?”
“从咱们上次见面,到如今也算有些日子了吧?我可不相信你没有查过我这两年的事情。”谢鳞突然意识到不对劲儿,王熙凤可不是“情感小女生”,疑心病很重,但极少会无理取闹,眼前的情况必然是另有所图,“说吧,你又想干嘛?”
“我就这么明显?”凤辣子完全没想到自己这么快暴露。
“说重点,琏二奶奶,正席快开了,你最好别耽误时间。”谢鳞没好气的举起茶杯虚让。
“行,算你聪明,还是和当年一样不让人。”王熙凤露出很明显的挫败感,“前两天我们家来人说,你被宫中圣人叫去问话?”
“哦?”谢鳞已经隐隐猜到她的、或者说王家的想法,“你既然听到消息,想必也知道当时的事情了?”
“昨儿个雪刚停,我就把司棋还有侍书两个丫头叫来,问了你院里火炉子的事情,听着还不错。”王熙凤一副无所谓的表情,可惜掩饰的太差,一双丹凤妙目中简直写满了“另有所图”,“你在宫里说的也是这个吧?”
“是!”谢鳞决定以不变应万变。
“我还听说,你和裘家有生意?”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
既然已经准备铺开燃煤取暖炉,还能不做蜂窝煤的生意?
当然,块煤温度高得多,成本也更高,具体要哪个自己考虑。
这些内容必然不能瞒着安泰帝,递交的材料中很详细,要不然前脚禀报块状燃煤取暖炉,后脚就开始销售适用面更广的蜂窝煤和炉灶,那只能说是活腻了,上报之后再做就没事,特别是他已经和裘良商量好,拉上内务府合作,哪怕是白送干股依然稳赚不赔。
所以,这几天他们已经定下,拉着定城侯府(两成)、景田侯府(两成)、襄阳侯府(一成半)和平原侯府(一成半),四家合作拿下京城蜂窝煤的生意,技术很简单,关键在一个“独占”,四家必然是稳不住的,所以还剩三成干股,白送给内务府。
谢鳞自己只有半成,谢鲸占一成半,就这么惨。
现在还只是初步商定,内务府甚至更着急——安泰帝缺钱,这一点从来都不是秘密,如今有人白送银子,还能有什么问题?再说了,蜂窝煤技术是简单,那也需要足够的工人和工厂,打煤球的模具、铸铁炉子、联系煤矿等等,谁比内务府更加具备合作条件?
什么,工部?你一个武勋和文官搅合什么?
只不过,事情只是先行定下,真要想铺货恐怕需要不少时间才行,以这个年代的效率,准备好铺面、铸造好首批铁制蜂窝煤炉子、生产打煤球的家庭装模具等等,一系列工作想要全部完成,没有半个月根本别想。
换句话说,这份生意今年基本挣不到多少钱,关键是长远。
“你们四家可都在京营厮混,我们王家要一份不过分吧?”王熙凤眼看某人已经看穿,也就不再藏着掖着,“我二叔说了,不白要你们的,该多少银子你们开个价,该照顾的时候我们也不会含糊。”
“你想多了!”谢鳞直接扔给某辣子一个“自己体会”眼神。
四家侯府全都混京营,这话毛病不大,其中又以谢鲸的职务最低,骁勇营千户,裘良的五城兵马司指挥使不用说,虽然不混京营,但也有所牵连,另外两人中,襄阳侯府承爵人、二等男戚建辉是敢勇营总兵,平原侯府承爵人、二等男蒋子宁是果勇营总兵。
理论上,这些人全算是王子腾手下,实际上嘛,呵呵!
“鳞哥哥——”清甜的声音突然传入耳中,却让谢鳞表情一抽。
说话的当然是王熙凤,这也是他们当年的“小游戏”,但她从来都和“甜妹子”扯不上一点儿关系,某人为了让她练好,可是花费不少力气,可惜如今物是人非,再听到时只剩下回忆。
“凤儿,你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不论心里想什么,谢鳞都知道不可能拉上王家,王子腾官位不低,但王家自从第一代那位都太尉统制县伯之后,就再没有出过正四品以上实职实缺,全靠贾家照顾才延续至今,“底蕴”几乎为零,资源极其有限。
“怎么,你还不答应?”眼看没用,王熙凤恢复辣子本性,扬起臻首瞪着某人。
“凤儿,你觉得这事儿轮到我说了算?”谢鳞说的也算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