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1.48贾家人的智商
贾家的反应速度远超预期,谢鳞原以为会在年后的。
问题是上午出的,案子是中午办的。
帖子是午休下的,酒席是当晚摆的。
“政二叔,咱就不能——”所以,哪怕接下帖子赴宴之后,他依然有一种无语的感觉,贾政的情商和人际关系处理能力,真就是个悲剧,理论上请人喝酒是好事,但不是所有日子都适合,比如除夕的前一天,“哪怕是年后呢?”
还有酒桌旁妖妖娆娆的身影。
“老夫也是高兴。”贾政这次真的一点儿都没摆谱,看到某人进门就主动起身,快走几步帮忙拉开椅子,连酒杯都已经满上,就等他过来,“此案若是当真闹的太大,定会严重有损于贾家名声,真没想到区区一个街头青皮,竟有胆子假冒荣国府的名头。”
“假冒?”谢鳞无语的看着贾政,说话一点儿都没客气,一边抄起筷子夹几口垫肚子,一边直接抱怨,“政二叔,今天这里没什么外人,小侄就实话实说,放印子钱的事情,当真是假冒的?你们那位周瑞周管家,我可是一点儿都不陌生,更清楚他是谁的人。”
贾政只是双商低,不是没智商,听到这话尴尬的手都不知道怎么放。
“哎呦,鳞哥儿说哪里话,这事情既然解决,那不就是没有事情了?”一旁侍立的赵姨娘及时开口,也让某人有些小惊讶,她竟然没有趁机落井下石,“再说下面的奴才不老实,那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儿,或是打死,或是撵出去就完了。”
原来她在这儿等着呢!
她也明白收拾王夫人不可能,那就退而求其次,想办法断掉对方一只胳膊——周瑞是外管事,还有金钏儿、玉钏儿姐妹管着内事。
不知道是不是优秀的女人有魅力,她说这话的时候整個人都显得神采飞扬,让某人的心里闪过探春高光时的身影,比如上次亮明心意、几乎是硬逼着他承认关系的时候,眼前的赵姨娘竟然有几分差不多的意思。
当然,他只是扫了一眼就很快让开目光——也不知道贾政到底想什么,招待外男宴席用小妾服侍也就罢了,还允许她一身居家长裙就见客,站着不动还好,一动就等于“秀出自我”,甚至像上次那样福利乱发。
“姨娘说的是!”谢鳞应和眼前美妇人,认同的点点头,看来三姑娘的杀伐果断并非凭空而来,“政二叔,不是小侄对你们府里的事情多嘴,正所谓‘男主外女主内’,有些事情若是一味纵容,时间太长可就不好收尾了。”
贾政面露难色,因为他不傻。
抛开夫妻恩爱、感情深厚,又或是为了孩子之类不太好判断真假的借口,他能在荣国府立足,并稳住现在的地位,支柱其实有两根,一个是谁都知道的贾母硬捧,还有一个是不容易发现的王夫人,或者直说是王子腾。
对比之下,贾赦之妻邢夫人不仅自己不行,娘家更差,帮不上忙不说,还容易在关键时刻扯后腿。
废掉王夫人肯定不行,以打狗代替呢?
周瑞确实不是他的奴才,可平时也为他办事。
当然,有一点可以肯定,贾政真不知道放印子钱的事情。
“老爷,不过是一个奴才罢了,还有什么舍不得?”关键时刻又是赵姨娘,而且非常准确的抓住了关键重点,“若是其他什么人闹事,不理就不理,可这是翰林院的大人啊,老爷不是经常说,对这些有功名、有身份的读书人要敬着?”
古人没有“人设”的说法,但都明白什么是“立身之本”。
贾政一直号称“读书人”,甚至在当年长子贾珠考中举人功名之后,亲笔撰写“诗礼簪缨之族”牌匾,挂在荣禧堂正厅的正匾之下,可惜根本没挂几天,因为贾珠死的太早,除他之外贾家再无上台面的读书人。
如果被翰林院视为“没有家教”,他以后还怎么“号称”?
“政二叔,这事儿既然出了,梅家那边无论如何也好给个说法,府里的事情不可能瞒得住聪明人。”谢鳞端起酒杯轻轻一抿,“若是你想见梅翰林,应该怎么展开话头儿?区区一个奴才而已,贾家还缺了用的?”
他对收拾王夫人这么热心,当然不是闲得无聊。
一是为了探春,必须尽可能压低、最好是废掉这位的荣国府话语权,别忘了红楼之中,最后将三姑娘送去南疆和亲的,一是南安郡王府的需要,二是王夫人的大力“支持”。
二是为了贾家的资源,王夫人就是贾家和王家的联系桥梁,王熙凤虽然喊得响,其实啥都不是,前者弄出的事情很多,却始终在贾家屹立不倒,后者一旦有“需要”,该背锅可是一次都没能跑掉。
只要王夫人在一天,贾家就会源源不断的扶持王子腾,问题是这位“空心大佬”真的扶不起来,不是说他能力不行,而是他的出身完全限制了发挥,一堆身份极高的“手下”根本看不上。更别说京营节度使本来就不应该是强权职位。
偏偏贾家自己已经败落,人情越用越少就不说了,效果也只会越来越差,特别是在涉及到切身利益的时候,人家理不理你全看心情,投入产出从来都难成正比,很多时候甚至可能反过来。
“老爷,别说是见面说话,就是下帖子请人,总要有个过得去的说法。”赵姨娘及时补刀,一边给贾政倒酒一边吹枕头——额,酒桌香风,“你以前不是常说,想和翰林老爷们把酒言欢吗?”
贾政的脸色越来越红,良久,他突然端起酒杯,仰脖灌了下去。
某人和赵姨娘对望一眼,表情中同时闪过“合作愉快”。
“政二叔,事情最好尽快解决,方便在年前给梅家解释。”谢鳞微笑着陪了一杯,“这样一来,年后找个合适的日子,二叔再给梅翰林下帖子请客的时候,梅翰林就算出于人情也不好拒绝,接下来怎么谈,小侄就不用多嘴了吧?”
贾政这次不仅满脸涨红,甚至嘴角都有些哆嗦。
“鳞哥儿说的是,怪不得能入三丫头那蹄子的眼。”赵姨娘又给贾政倒了一杯,却让谢鳞有些奇怪,难道她忘了自家男人的酒量有多感人?最主要的是,谁都知道她和探春不对付,这时候提出来是几个意思?“我都想让环哥儿跟着学学。”
原来如此!
如果按照礼教规矩,妾室分良妾和贱妾,前者也是出身正经人家、走“纳妇”程序进门的,生育的子女如果表现优秀,说不定跟着进族谱;赵姨娘这样“奴几辈”的家生子抬举,百分百贱妾地位,根本没资格称呼谢鳞的名字。
可她就这么叫了,贾政也没有制止。
看在探春的面子上,忍了!
“姨娘说笑了。”他才不会掺和贾府内部的屁事儿,为了嫡子打压庶子又不是贾家的专利,当然,像他们、或者直说王夫人这样做的如此过分,放眼京城都是独此一家、别无分号,“环哥儿自有府里的规矩,小侄何必自不量力!”
“哼!”眼看某人不接茬,赵姨娘明显不太高兴,但也没傻到当场翻脸,只是又把酒杯满上,递过去后就被贾政迷迷糊糊接下闷掉,没过多久便让他“习惯性”滑到了桌子底下躺着,“鳞哥儿的心思我们府里都知道,也不要忘了,三丫头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
“姨娘这是何意?”谢鳞皱着眉头看看酒桌下流着口水打鼾的贾政,根本不接她的话头,“如此做法,恐怕不太妥当吧?”
按照大乾王朝的宗法规矩,妾室生育的子女不归她们所有,而是要挂在正室名下,只多个“庶出”的名头;这些子女要称呼正室为“母亲”,对亲生母亲的称呼却是“姨娘”。
理论上,妾室对任何子女都没有任何权力,探春的婚事主要由贾政做主,次要是王夫人,贾母的发言权同样很高,甚至连王熙凤都能说句话,唯独赵姨娘没有任何影响。
“还请鳞哥儿稍待片刻!”却不想赵姨娘展颜一笑,扭着身子回到内间,片刻后拿着一张名帖和一份手书过来,看都不看塞到某人手中,“奴家不方便出门,你把这个带到西跨院前院,随便找个奴才给他,就说是我们老爷的意思,让他交给赖总管。”
谢鳞却表情一抽,虽然他只是低头扫了一眼,却也看到是贾政的名帖,再看看依然躺在桌子底下的人形,不用问就知道是偷用。
“姨娘还认识赖大?”所以,他连说话都恢复了严肃。
“都是伺候老太太的,奴家连赖嬷嬷也能说几句话。”赵姨娘的回答让他想起来曾经听到的传闻,赵姨娘和周姨娘在成为贾政的贴身丫鬟、后来抬为姨娘之前,都曾在贾母身边教养,这样一来,有些事情就没这么难理解了。
比如,王夫人坚决和两个姨娘死磕,以及和贾母的明争暗斗。
再一点,赖大身为荣国府大管家,收拾掉周瑞对他只有好处。
“姨娘好心机!”谢鳞只能无语,打量几眼名帖和手书之后继续问道,“今晚的宴席,应该不只是政二叔的意思吧?”
“咯咯咯——可不是?我们老爷原本和几个清客闲谈,还是老祖宗让鸳鸯过来请人,当面吩咐宴席的事情,说麟哥儿给府里帮了这么大的忙,不招待一番说不过去。”赵姨娘捂嘴而笑,以至于整个人都显得花枝乱颤,“可明白了?”
看来,想收拾周瑞、或者说收拾王夫人的根子,在贾母那里。
贾家人的智商有点儿薛定谔的意思,忽高忽低,内斗除外。
顺便,就在她谈笑的时候,“不小心”弄得衣襟晃动,再次让某人看到一片反光,逼得他只能稍微侧身,不再继续直视。
“行,我明白了!”无语的摇摇头,谢鳞也懒得继续说什么,随便拱拱手直接走人,“还请姨娘照顾好政二叔,在下告辞!”
“麟哥儿慢走!”赵姨娘一脸不满的哼了一声,目送某人离开后才用“很小”的声音嘀咕,“好聪明的男人,就是胆子太小了些!”
谢鳞表情有些扭曲,强忍拔刀的冲动大踏步离开梦坡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