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
贾琏心中一阵“呵呵”,别说他有没有那个胆儿?就凭他那个没出息的德行,就知道他也没那个心!
这造谣的也是个弱智。
编谣言都编得这么离谱,你挑谁当暗害未来皇位继承人的“杀手”都比挑贾赦靠谱啊!
当然,还能相信这个谣言的,那更是个弱智plu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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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母却是连声叹气:
“我的儿子,我心里清楚,他混账没出息是有的,杀人却是绝对不会的,他没那个胆子。
他那个时候,就在丫头堆儿里混着,除了吃喝玩乐,再没别的心思,一天到晚不是看花就是坐船。
右安门外南十里的草桥,泉多花好,一到芍药季,连畦接畛都是芍药,比洛阳牡丹还好看,你爹又是个爱花爱美人儿的,一到芍药季节,只要你爷爷不在家,他就带着一大群丫头往那儿跑。
那年忠顺王的独子才七八岁,又聪明又伶俐,生得又好,更是能文能武,跑起马来比大人都不差,也难怪元和帝喜欢得什么似的。
可谁知他的马路过草桥附近,天上忽然直直掉下个风筝来,正砸在世子所骑的马眼睛上,马突然受惊狂奔,致使世子意外身亡。
其实那个时节四下里都有人们放风筝,很多人故意把风筝放到高处之后,剪短风筝线,取个‘放病气’、‘放晦气’的意思。尤其草桥附近花开的时候,游人去买芍药,顺便放风筝的多了去了。
可偏偏那个谣言就说,害死忠顺王独子的那个风筝是你父亲带着一大群丫头放上天的。”
“这……这也行?证据呢?不能凭空诬赖吧?”
看贾琏一脸不忿,贾母的手在椅子扶手上也重重拍了几拍:
“没凭没据啊!
这不就是个谣言么?而且还是个一直只在暗地里偷偷摸摸的谣言么!正因为摆不上桌面,那还要什么证据啊?”
“那忠顺王就信了?”
原来忠顺王就是那个弱智plus。
贾母深深吸了口气,重重“嗐”了一声:
“那谁敢去问啊?
哪边都是没凭没据的捕风捉影,咱连辩白的机会都没有。
反正人家就是跟咱们贾家不对付,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为难咱们一下子,咱们还左右都没法子。”
这当中必有蹊跷。
但恐怕老太太也就只知道这么多了。
贾琏赶忙安慰道:
“既然是忠顺王要与咱们为难,咱们也只好见招拆招了。
反正这回他不仅仅没讨了便宜去,还赔了一个管家和一个赚钱的酒楼,也算给了他个教训。
俗话说:篱笆扎得紧,野狗钻不进。老太太放心,只要咱们谨慎,他算计不到咱们头上。
他若是还死性不改,孙儿自然有法子让他明白明白,贾家不是他想随便拿捏就拿捏的。
他敢捏一回,就要他扎手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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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落日的霞光散尽之后,西天上便渐渐涌上了黑云,仿佛是从阴冥之中逃出的幽灵,趁着越来越浓的夜色,一点点占据了整个天际。
渐渐刮起了些许微风,风里夹杂着些青草的味道,极远的天边,隐隐传来沉闷的雷声。
风渐渐大了,将屋后的两大丛竹篁吹出飒飒潇潇的声音,仿佛是深夜里的落雪。
天要下雨了。
只怕还会是场大雨。
若在平时,忠顺王妃张氏必定会坐到西边窗旁,透过半支起的窗屉子,趁着天还没有黑透,看只有此时才会在池塘上翻飞点水的红蜻蜓。
但此时,忠顺王妃却让人关紧了门窗,只独自坐在灯火旁发疯似地刺绣着。
忠顺王水浈在外间屋里不知踱步了多少个来回,忽然进屋来道:
“行了,行了,你就别绣了,我这心里已经够乱的了。”
忠顺王妃仍旧还是不出声,只照旧疾风骤雨似地刺绣。
可怜一块上好的雪白吴绫,愣是被忠顺王妃用纳鞋底子的粗鲁手法,给磋磨得皱皱巴巴,上面绣的一只奔跑中的梅花鹿,也已经狰狞得如同怪兽饕餮一般。
忠顺王上前一把夺下王妃手里的绣花绷子,本想一把狠狠扔在地上,可手都抬起来了,忽然看见王妃满眼的怒容,顿时又没忍心,只甩手朝炕上一丢,叹气道:
“事到如今,皇上开了口,你叫我怎么办?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
何金跟了咱们这么多年,替咱们办了那么多事儿,我也舍不得叫他死啊,可……可皇命难为,这道理你不是不懂。”
忠顺王妃腰背笔直,端然一动不动地盯着忠顺王水浈:
“人在矮檐下?你自己心里明镜儿似的,你为什么会‘人在矮檐下’?
不得不低头?你为什么不得不低头?不还是因为他是君你是臣么?
若是昌儿还活着,就应该你是君他是臣,就应该他‘人在矮檐下’!”
“住口!住口!”
忠顺王急得连连跺脚,却也不敢高声。
“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不要说!这都是……”
“这都是你对不起昌儿对不起我!”
忠顺王妃仍是端然一动不动,眼中的怒色不减:
“他没有嫡子!可你有!
你知道太上皇最看重嫡子的身份,为了给你生出这个嫡子,我是豁出了命去的!
我怀孕当中,就得了子悬之症,胎上逼心,喘急气促,烦躁欲死,几乎没了性命。
好容易熬到了七个月,产婆又说他在我腹中头上脚下,几次转胎的苦我都受了。
最终他果然是横生倒养,我煎熬了一天一夜,最后他还是头没出来,脚先出来。
若不是何金及时请来了石室医圣,在我命悬一线的时候以一剂转头夺门汤妙手回春,险一险就是个母子双亡的下场。
只是我从此就再不能生养,可为了昌儿,我从没后悔过!
都是为了给你生下一个嫡子!
都是为了你的将来!
可结果怎么样?
我九死一生才生下昌儿,等不到身体恢复就日夜守在他身边,千小心万小心地护着,千尽心万尽心地教着,好容易养到八岁,眼瞧着就要立为皇太孙,竟然……竟然给贾家的混账行子给害死了!”
“行了,行了,这些事情我都记得,可如今他是皇上,他开了口,我也没法子保得住何金。”
“你找个人替他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