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来辨是非,榴花开处照宫闱。
三春争及初春景,虎兕(si)相逢大梦归。”
贾琏悠悠喝着茶,闲闲念了出来。
本来是只有小夫妻在屋里闲聊天,王熙凤嗑着瓜子儿,笑嘻嘻听着,此时说起元春,听贾琏念出这四句,不由听得直皱眉:
“这是什么谜语啊?
三春争夺什么井?胡思瞎猜什么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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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琏也皱眉。
娶个文盲媳妇,说话是真费劲。
王熙凤噘嘴撒娇道:
“我没念过书,早先你也不嫌我啊?
怎么现在你时不时就往外冒酸水,说这些酸文假醋的话出来,叫我可怎么接你的话茬儿?”
贾琏摇头笑道:
“你听不懂,我来给你解释解释。
这是一首《判词》,是咱们娘娘的判词。”
“哟?这是谁这么大胆子,敢给宫里的娘娘写判词啊?”
王熙凤登时来了精神儿,一把将手里剩下的瓜子儿都扔回桌上的嵌螺钿漆盒里,凑在贾琏身边笑道:
“这又是哪个算命的老神仙给算出来的?灵不灵?
要是灵,叫他给我也算一个,看我命里有几个儿子。
只要他算得好,我多给银子。”
贾琏摇头一笑,轻轻叹了口气:
“你这么说,就说明你肯定没听懂这判词里说的是什么。
你要是明白了,就必定觉得它不灵才是好的。”
“啊?算命还算出了个不好的来了?那就该抓了那个算命的,捆了他狠狠揍一顿,揍到他算出个好的才罢!”
王熙凤的丹凤三角眼一立起来,登时又是个“母夜叉”的狰狞样子。
贾琏“喷儿”地一乐:
“你这主意倒也好,算的命只要不满意,那就动手打到满意为止。
可那也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你要是有孙猴子的本事,就能连阎罗王的生死簿子都能给他划了,彻底长生不死。
地藏王菩萨神通广大,他座下最得力的神兽谛听平素里能知晓三界之中一切事物,到底也没敢去招惹猴子。”
王熙凤虽然没学问,却是天生来的精明,她明白元春在宫里的地位对贾家的重要性,眼珠一转,急问贾琏:
“你说的这个判词,到底是什么意思?
咱们娘娘能在宫里生下个皇子不能?荣华富贵多少年?有没有后福?”
贾琏叹气摇头道:
“这判词可不好,你说的那些,一概没有。
‘二十年来辨是非’说的是咱们娘娘在宫里一共待了二十年。
‘榴花开处照宫闱’说的是有花无果,娘娘没有子嗣。
‘三春争及初春景’说的是娘娘在宫中得宠的好日子不过三年。
‘虎兕相逢大梦归’说的是娘娘薨在‘虎兕相逢’之时,但到底什么是‘虎兕相逢’,我却猜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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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熙凤一惊,随即恨恨朝地上连啐了三口:
“呸!呸!呸!坏的不灵好的灵!
这是谁算出来的?叫我知道了,我叫人去拆了他的卦摊子,砸了他的招牌,门牙都得给他打掉了!
然后就把他送官法办,重重治他个‘诅咒皇家’的大罪,把九族都给他灭了!
他敢咒咱们娘娘得宠三年就没了?还咒咱们年年无子?这人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他有几个脑袋拿出来砍?”
贾琏一仰身,躺倒在炕上,摇头道:
“这个判词要是能改,咱们贾家以后就不至于要被抄家了。”
“这人可不是疯了?”
王熙凤从炕上爬到贾琏身边,追着问道:
“他咒了娘娘,还要咒咱们家被抄家?
这人跟咱们家怎么这么大的仇啊?谁得罪他了?”
贾琏嘿嘿一声干笑,没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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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家得罪谁了?
贾家得罪曹雪芹了!
得罪作者了,明白吗?
哪本书里头不是作者最大啊,得罪作者还能给你写个好下场啊?
人家曹雪芹又不是写网文的,必须得按照读者要求写爽文,人家老曹可是打一开头就是奔着悲剧写的。
什么叫悲剧?
悲剧就是花尽心思创造出最美好的事物,然后毁灭给你看的。
要的就是让你看完之后,心里满是遗憾和难受。
《红楼梦》就是能进入中国古代四大名着的着名悲剧。
先写名门望族烈火烹油、鲜花着锦,再写它一步步败落,最后,忽喇喇似大厦倾,昏惨惨似灯将尽,家富人宁,落得个家亡人散各奔腾。
让你亲眼看见笏满床、歌舞场,最后变成陋室空堂、衰草枯杨。
花容月貌、才华横溢的金陵十二钗,到后来也个个薄命,好一似食尽鸟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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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琏望着眼前粉面含春、体态风骚的王熙凤,想象这原着里被休回金陵的凤姐,在娘家遭人白眼,又得知了贾家被抄没,贾琏被流放,巧姐儿被卖,最终一病而亡的凄惨结局,心中惋惜之余,更觉无论如何也要改变《红楼梦》的气数。
把悲剧改成爽文,估计能把曹雪芹给气活过来。
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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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熙凤全不知贾琏在想什么,只见他脸上阴晴不定,也觉得此事不妙,就凑在贾琏身边,小声道:
“大小姐也真不容易,十六岁进宫,做的是伺候太妃礼仪的女史,生生熬了九年,好容易当上了个娘娘,也算是扬眉吐气了,难道就只有三年风光?”
贾琏给她这话说回了神,微笑道:
“这就是我要拉拢周贵人父亲的原因。
若能让娘娘也逆天改命,咱们贾家也就逆天改命了。”
王熙凤干脆趴在贾琏胸口上,把玫瑰味儿的丹唇凑在贾琏脸旁,娇声道:
“说啊,我这儿等着听呢。”
“我从夏守忠那里打听了,如今宫里最得宠的,还是刚刚加封的吴贵妃。
皇上看咱们大小姐端庄知礼,这才也封了个‘贤德妃’的称号,其实在宫里并没得什么宠幸。
倒是如今和咱们娘娘一道儿住在凤藻宫里的周贵人,才刚刚十六岁年纪,我听夏守忠说,正是皇上喜欢的那种伶俐女孩。
咱们帮了周贵人的爹,周贵人自然也会和咱们娘娘走得近便,也是给咱们娘娘在宫里添个膀臂。”
王熙凤一撇嘴:
“你是好心,可你哪知道太太每回进宫都跟娘娘说什么啊。
说不准啊,人家还恨你抢了原本给宝玉的荣国府,倒要算计你呢。”
贾琏邪邪一笑:
“我帮她,她要还恨着我、算计我,那我叫她提前领盒饭,也算是改了气数。”
“什么叫‘领盒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