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怀道的金锏上沾满了暗红色的血迹。
    原本像米粒般大小的雪点，此刻已变成飘洒的片片雪花。
    伴随着刺骨的北风纷纷扬扬地落下。
    在少年背后的殿堂内，浓烈的血腥味让人难以忍受。
    一百多名吐蕃使者团队，尽数丧命于他手。
    李世民盯着滚落在自己脚下的禄东赞头颅，愤怒之情难以抑制。
    林川顶撞他，魏征顶撞他，就在前几天的朝堂上，那些大臣们也都顶撞他！
    现如今，竟然连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也走出来，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
    他究竟做错了什么？
    与吐蕃和亲，难道他就不会感到屈辱痛苦吗？
    他真的甘愿答应和亲吗？
    可这一切还不是为了大唐！
    为了整个天下！
    当前的大唐，经不起任何动乱！
    他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因为自己太久地扮演着仁德之君的角色。
    以至于所有人都忘了，大唐是他靠武力打下来的！
    皇位也是他用武力夺来的！
    李世民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
    “秦怀道，朕乃皇帝，就连你父亲都不敢这样跟朕说话！”
    “朕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放下手中的武器，朕可以从轻处置你！”
    少年的目光清澈而坚定。
    静静地注视着李世民，毫不掩饰的失望令李世民感到了疼痛。
    秦怀道并未放下双锏，此时他年轻充满朝气的声音显得格外庄重。
    “陛下您可能不了解。”
    “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听说过陛下的故事。”
    “每次父亲征战归来，都会给我讲述。”
    “他说，秦王殿下是个英雄。”
    李世民心中一震，感觉少年那纯净的目光仿佛灼烧到了自己。
    秦怀道轻轻叹了口气，抬起布满血污的脸庞，朝着乌云密布的天空露出了笑容。
    “那时我还不懂什么是英雄。”
    “父亲告诉我，无所畏惧，就是英雄。”
    “我又问他，怎样才称得上无所畏惧？”
    “父亲回答我说，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就算面对千军万马也要独自前行，这就是无所畏惧。”
    大殿之外，异常宁静。
    纷飞的雪花，悄然堆积在李世民的肩膀上，如同一座腐蚀的雕像。
    秦怀道的鼻子有些发酸。
    似乎想起了某些往事，平日里故作成熟的脸庞上，难得显现出一丝稚嫩的神情。
    “最近父亲病情加重，交待了我许多事情。”
    “其中一条就是让我不要责怪陛下，说陛下也有陛下的苦衷。”
    “父亲说过，等他去世之后，就把他的遗骨烧成一盒骨灰，分成两半。”
    “一半留给陛下，一半留给林帅。”
    “这也是他对陛下最后的一个交代吧。”
    他吸了吸鼻子，擦掉了脸颊上的血水。
    慢慢地抬起头，紧紧握住手中的双锏，直视着李世民坚定地说：
    “但是，我认为陛下现在已经不配得到父亲的遗骨了。”
    李世民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一句话。
    凄凉的寒风吹得他原本魁梧的身躯略显佝偻。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轻声对旁边的李君羡说道：
    “君羡，把他给我抓起来。”
    “记住，别伤着他。”
    “这个孩子，比起吐蕃使臣来说更为重要。”
    ……
    李君羡走近秦怀道面前。
    距离很近，但却暂时没有拔刀的意思。
    “你打不过我的。”
    “听话，跟我回去。”
    “不会有任何人难为你。”
    李君羡很欣赏这个孩子，毕竟他做了自己想做却又不敢做的事。
    因此他并不想动手。
    秦怀道摇摇头：“这跟是否为难过我无关。”
    “如今大唐国势衰微，但仍保留着一丝血性。”
    “今日长安城中的百姓暴乱，推翻吐蕃车辇的行为便是最佳证明。”
    “我杀死这些吐蕃异族，并不仅仅是为了泄愤。”
    “更是要让天下人明白，大唐仍有愿意抵抗的将士。”
    李君羡看着秦怀道坚毅的面孔，忍不住叹了口气：“你这么做并无实际意义。”
    “你杀了这一个使团，还会有下一个使团前来。”
    “和亲之事，除非陛下不同意，否则大唐边境的危机无法消除，此事就无法避免。”
    秦怀道毫不犹豫，眼中闪烁着凌厉的杀意。
    “既然如此，那我就在长安，杀到再也没有使团敢来为止。”
    李君羡默默摇头，他知道，他已经无法说服这个孩子了。
    虽然在他心底深处，他觉得秦怀道说得没错。
    然而，命令就是命令。
    他拔出了刀，低声说道：“罢了，等这场仗打完，我会带你去见林帅。”
    “我想他会对你印象深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