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候逐渐回暖。
    这日天大晴,常年被厚重密云遮掩的日光，从天穹的四面八方折射下来。
    最近是种植季，也是丰收季,两大后勤部忙碌得人脚都没法在一个地方停顿住，穿着工作制服的人，匆匆忙忙地来来返返。莫遥穿着最朴素的简约款黑色休闲装，戴着低调的藏青色鸭舌帽，没几个人认出他来。
    他被拦截在戒备森严的培育房外。
    拦住他的是新调派过来的士兵,年轻气盛，扬着矜傲的下巴,叫住人的同时,还要莫遥拿出自己的身份卡来。
    他语气没有不耐烦，但是忍不住头一次拦截到陌生人，口吻略带激动地说：“没看到外面的拦截标志？不知道这里是重要地方吗,身份卡呢？快拿给我看下……”
    他接下来的话卡在喉间,说不出来了。
    “……这、这是……”年轻的士兵眸孔微缩地看着身份卡上的名字，又抬眼去看面前的人,没戴口罩，五官精秀，又不带一丝女气,这么一看,好像没错了。
    他呆愣了好几秒才缓过劲,支支吾吾地结巴起来：“抱、抱歉、莫、莫种植员，我不是故、故意拦住您的。”
    莫遥眯眯眼地说：“没事。”
    他不慎介意地拿回自己的身份卡放回到腰带卡槽处,重新将目光落在士兵身上,询问他现在可以入内了吗。
    士兵赶忙侧过身：“可以的,莫种植员您慢走！”
    等人走得远远的看不到背影,他才气虚地擦了擦额头上渗出来的冷汗，才第一周上班就差点闹出大乌龙，好在莫种植员人好，没跟他计较。
    莫遥在其中一栋培育房的楼前暂停下来脚步，他定了定神去看面前这座最近才新建起来的建筑物，雾蓝色的墙面，三层高，扩面的视野，露出窄小的通风口，不大，只能容纳成年人身躯的直径。
    他目光停留在第二层。
    听刘郁讲，新提供的那批“不再残缺的仙人球”种子，就放置在这边育苗，今天是育苗的第三天。
    按理说，他是懒得过来看情况的。
    但刘郁在通讯机里告诉他，本来是打算照正常流程，是要先将这批仙人球苗移栽到沙漠化地段里种植的，可是蓝博士临时改变主意，让他们将苗种植在离沙漠化地段三公里开外。
    刘郁听从安排，却还是把这个临时改变的消息告知了他。
    下一秒，莫遥的通讯机响起。
    他接听起来，听到刘郁粗狂的嗓音在问：“小莫人到了吗？”
    莫遥道：“在楼下。”
    他还没来过这边，没这边的门禁，进不去。
    很快刘郁就下楼过来接他，三层的培育房没有电梯，他们走的楼梯道，哒哒的脚步声在空阔中震起回响。刘郁听说了莫遥要出勤的事。
    他皱起眉地说：“这个时候让你出勤，不合适吧？”
    “也是没办法的事吧。”莫遥对此还好，他表示很不在意地耸耸肩，“也就几天，不远的。”
    那里也不是没去过，当时考核的时候还遇到了一头怪物，场面一阵混乱，当时他在紧要关头里甩出了个漂亮的漂移，因此成功考核过关，算是不幸中的幸运。
    他跟着停在扇金属门前。
    “嘀嘀嘀——”
    刘郁输出一串秘钥，刷了自己的身份卡后，又在上面的虚拟键盘里敲敲打打，而后要了莫遥的身份卡，在那里捣鼓了一会。
    他说：“把你的身份录入进系统里了，以后直接过来就成。”
    莫遥“嗯”了一声，也不开口说他平时也不会过来。
    一进到里面就能感觉到屋里的气温变化，比室外高出不少，他们走了几步，就觉得身上穿着的衣服厚了。莫遥把领口拉链拉下来，敞开风衣，让风跑进来一点。
    刘郁立即打开随身带着的背包，翻出手把小风扇给莫遥，说道：“这里温度有三十多，穿两件进来肯定会热。”
    他转过身，莫遥接过他的风扇，按了开关吹起来。有了风扇，确实没那么热，莫遥将注意力留在其他地方。
    入目皆是一排排低矮的长型四方桌，上面摆放的是整齐规划成五公分大小的培育盘，每个盘子分出120个格子，每个格子里都长着一颗圆圆可爱的小仙人球，跟乒乓球那样，长着柔软还没变尖锐的毛刺，一戳就感觉软软刺刺的，并不难受。
    这间房至少有几百平方，光是能看到的便有上千多个盘，数以万计的“不再残缺的仙人球”苗苗，真的看到时，还是挺震撼。
    但如今的莫遥已经不是那个看到几万颗苗苗就激动不已的莫遥了。
    他表情镇定地扫视一周，对上刘郁那略带凶气的脸，问他：“剩下的呢？”
    “在隔壁房。”刘郁回答，而后问，“你要去？”
    莫遥摇头：“不去了。”
    他捏了捏身前其中一颗小苗，三天就长得这么好，看样子离移栽的时间不远，他还没问过刘郁这些都要在培育房待多久。
    刘郁告诉他要待上五天。
    刘郁：“五天大概能长到五公分，刚好是培育盘的直径大，这个时候移栽过去对安排的比例更好处理些。”
    说着，他临时想起什么来，“哦对了小莫，你还没去过那边吧，哪天要不要跟咱们的车一起过去？”
    “如果我那天还没离开基地的话，就去。”莫遥没直接答应下来。
    后面，莫遥还是没去成。
    在刘郁将“不再残缺的仙人球”种子移栽到沙地郊外的同一天的早晨，莫遥吃了早饭，就跟着研究所士兵队的车队离开基地。
    江一皙与他同乘一辆车，他让莫遥的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自己的手臂搭在他的肩，指骨修长漂亮的手指头轻捏在他的后颈部，给他松松麻。
    “舒服点？”江一皙贴心地在耳边问。
    温热的气息喷在他的耳垂处，痒痒的，莫遥微微偏开头，又不舍得离开江一皙的手指头，他闭着眼“嗯哼”两声，以作回应。
    看来是舒服的。
    江一皙无声地勾唇微笑，笑意很快敛去，不动声色地睨向对着他们方向看过来的那名士兵。
    那士兵没想到江队会这么警觉地发现他的小动作，绷红着脸急忙地垂下脑袋，再也不敢抬起来。车内气氛微妙中带着两分疏离。
    车队里的人都知道江队跟自家江博士的关系不融洽，他们不清楚其中的矛盾跟纠纷，也只敢私底下偷偷地讨论，都是亲兄弟，怎么还搞对立，不是应该站在同一战线吗，这样两个身居高位的厉害人物，可不就能在基地里拥有一半的权威。
    他们却不知道，他们如此僵硬的关系，反而是高层乐意看到的。
    要是江一皙跟江凡联手合作，哪天带着资源、资料跟人力离开了A区，他们拦都没法拦下来。
    不知过去多久。
    车辆停下来，驾驶员交代了几句，其他两名士兵跟着下车，车厢里瞬间就剩下莫遥跟江一皙。莫遥从迷迷糊糊的睡梦中醒来，看到空了的车厢还有点懵。
    水汪汪的大眼睛还挂着雾气，接着眯眯眼地瞅着旁边的男人看，他靠近了几分，问他：“人都去哪里了？”
    江一皙揉揉他的脑袋：“临时休息。”
    他问道：“饿不饿，要不要给你做饭？”
    莫遥薄脸一红，士兵队里是有后勤队员的，还轮不到江队这样的人物亲自下厨，当着这么多不熟的人面前如此亲昵就算了，如今还要搞特殊，他有点不好意思。
    “会不会麻烦到别人？”对他来讲，士兵队还不算自家人。
    只有后勤部那几位，养殖场里的，跟其他几个人，他会当作自家人看待，每次有好东西也不会忘记他们。
    江一皙笃定道：“不会。”
    他没让莫遥下车，自己推开车门下去，走到忙碌着的后勤队员里，忙碌的队员们立即停下手中的动作，拘谨着等待他下达命令，结果却听到江一皙要干净的空的锅，他要自己下厨。
    后勤队员们：“……？？？”他们这是听错了？
    “没听错。”江一皙拧起冷眉，语气淡淡。
    其他人警铃大作，不敢耽搁地立即拿出备用的新的还没用过的锅递过去给江一皙。江一皙拿了自己要的东西，也没杵在这边不走，他自己挑了个位置，开始处理自己带过来的食材。
    不一会，他们闻到浓郁夹杂着牛肉味的浓浓米香。
    江一皙熬煮的小锅里，煮了一锅新鲜的瘦牛肉淮山粥，浓稠的粥里裹着牛肉的油脂，光线下泛着光泽感，勺子搅动时，还能看到里面切成碎粒的淮山。
    连车里的莫遥都闻到这股香味。
    他推开车门下来，看到好几个士兵的眼睛不由自主地往江队那边的方向瞟，也不敢明目张胆，就偷偷的。
    注意到莫遥视线时，都假装若无其事地收回来。
    莫遥走到他面前。
    火刚熄灭，粥还很烫，江一皙盛出来一碗放着待晾，见他过来说道：“还要再等一两分钟。”
    莫遥“嗯”了声，说，“不急。”
    洗了手，换他给江一皙盛粥。
    江一皙煮的粥闻着香吃起来也好吃，米粒煮得软烂又不会弥散化成糜，还能见到淮山的颗粒形状，舌尖一抿就软化开，不需要怎么嚼。鲜牛肉也不柴，吃着嫩滑可口，放的不是特别多，并没有喧宾夺主地掩盖掉本来的米香。
    两人把一锅粥都吃完了。
    休息时间不长，整顿清理过后，车队重新出发。这次，车内气氛稍稍好了一些，莫遥睡了几个小时，这会再也睡不着了。
    伴随着颠颠簸簸的路程，他捏着江一皙的手指头在聊着天。
    说了很多无意义的话，但看江一皙的脸色没有丝毫的不耐烦，剑眉舒张，姿态慵懒地靠在椅背上面，这是他们从未见到过的江队。
    以前江队来研究所，不是板着脸，就是冷着脸，从没有这般的好脸色。
    果然传闻不假。
    谁都想跟莫种植员在一起，连万年冰山的江队也不例外。
    基地外的环境依旧恶劣，出行第二天他们遭遇到此行第一次的怪物迁徙群，密集恐怖的蠕形扭动的变异无脊椎动物，它们光裸的乳白色躯体，上面密密麻麻地布满棘头，上面全是可以吸吮人养分的尖锐口器，呼吸间张动着，沿途吃掉了无数带有生命的植被，所过之处一片惨烈森然。
    随行的士兵队不是没见过这样的大场面，可惜他们一年出不了几次外勤，面对这样的突发事件还是有些缩手缩脚。
    士兵长主动地将指挥权交给了旁边站立着冷眼旁观的江队。
    赶在寒潮期结束热带季来临前的怪物迁徙群，数量庞大到不可记，虽无脊椎动物形态小，不到人手臂大，个体危害值不高，可是数以万计蠕动着的模样，看久了怪让人犯恶心。
    江一皙没让莫遥下车，还将车窗的挡板拉了上来。
    看不清外面情景的莫遥：“……”
    “轰！轰！轰！”
    看不到，却听得一清二楚的莫遥，听到了一阵阵炮轰声，硫光炮正好可以用来对付这样的怪物群，不需要浪费自身异能，就可以消灭掉三分之一。
    接着，江一皙让锐化系、火系、冰系等异能者下场歼灭剩下的变异蠕虫，其余等人依旧用炮火轰击。
    地面微微震动。
    莫遥抓住了车内的安全把手，他轻叹了一声，看着黑乎乎的窗面，开始百无聊赖地数起秒。
    “30、31、32……108、109……”
    外面的硫光炮还在继续，莫遥停下数秒的数，他习以为常地看着面前掉落下来的对话框。
    [叮，恭喜宿主成功种植“漫山遍野的茭白”，随机掉落最高积分1000，已发放可查收。
    [叮，恭喜宿主成功种植数以万计的“源源不断的小麦”……
    [叮，恭喜宿主成功种植“盛开的向日葵”……
    [……
    数十秒的时间，面前弹跳出十几条对话框。
    下一瞬，他睁大震惊的琥珀眼，直直地盯着骤然跳出来的最后一条对话框上。
    [叮，积分已满达满格，系统在此恭喜宿主成功晋升到30级。“我爱种田”等级数为30级，满级将可解锁更多使用权益，还有更多精彩的优惠活动，并且可以随机领取“奖励任务包”等等，现可打开系统界面进行等级升级更新。更新期间本系统暂时无法使用，更新时间为24小时，请问宿主是否现在更新？
    莫遥木楞地保持着抓紧安全把手的姿势。
    他屏住呼吸，连外面的炮轰声什么时候停歇下来的都不知道。
    面前的对话框调皮地抖了抖，好像在提醒着莫遥一般，又重新跳动出来。
    [叮，请问宿主是否现在更新系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