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准许,李景隆立刻就笑出声来。
那一把的珊瑚,李景隆着实是喜欢。如此的品相,放在各处,都是极为难得的。况且。这样的珊瑚,在占城,被称之为国宝。
赵宋理宗时,宋理宗寿辰,那时的占城国王,就是上贡的这一把珊瑚。
色彩鲜艳,其中剔透。宋理宗也是赞不绝口,收入深宫之中。直至崖山海战,张世杰带着宫中珍宝,连同小皇帝,一块儿跳进海里。其中,就有这一把占城上贡而来的珊瑚。
人被关在刑部大牢,李景隆却又犯了难。
没有旨意,空凭嘴上说的。刑部给不给放人,又还是两说。新任的刑部尚书夏皋,软硬不吃。在前元时,曾主大理寺。那样的元廷,大理寺从无一件冤假错案。
“曹国公。”
刑部值守侍郎章封认得李景隆,见着李景隆那张笑呵呵的脸,章封就心生不妙。
“这个笑面弥勒,他要是笑了,准没啥好事。别看他几个国公里,年纪最小。却也是那个,心机最重的。这是个吃不了亏的主,啥事都能让你吐出点骨头来。”
章封自言自语一句,将手中茶壶,交与身边人,“你在这儿呆着,钥匙收好,没夏大人准许,不得开大牢的门。”
李景隆摆着礼走过来,站在桌前,给一个作揖,“章大人别来无恙。”
章封赶紧跳开,不敢受李景隆的这份礼。直到李景隆直起腰,章封才慢吞吞的开口说话,“曹国公您今日来刑部何事。”
对方语气不好,李景隆察觉的清楚。
他摸一摸腰间鼓囊囊的钱袋子,凑到跟前,“章大人,我今日奉吴王的意思,来刑部大牢,提一个人,章大人您行个方便?”
章封,陷入沉默。
依制,未经旨意,任何人不得从刑部带人走。哪怕是刑满释放或是死刑犯,也须得皇帝朱笔御批。
从十年起,太子开始署理朝政。近些年时,更是多有监国。
皇帝玉玺,都放在了太子身边,以供太子可随时决断国事。除去这两人外,无人可发圣旨。既无圣旨,那刑部就没放人的道理。
可朱允熥,名为吴王,却已经开始通晓军国大事。早前,亦有口谕,吴王决断国事,可先决而后报。
可即便如此,国法当前,章封依然不敢随便放人。
“可有旨意?”章封问道。
李景隆脸色马上变得不好,心里骂了一句,脸上依然带着笑,“正要去请呢,少时旨意就到。只是,此事着急,章大人行个方便?”
章封摇一摇头,“下官告罪了,大明律有言,任何人出入刑部大牢,须有旨意,方可放行。”
“这是吴王的意思!”
“既是吴王,那更该知国法。吴王贵为陛下嫡孙,太子嫡子,更该恪守大明律,以为群臣表率。”章封依旧不松口,“请出陛下、太子旨意,刑部可照旨而行。”
李景隆来了脾气,恶狠狠的瞪着章封,“坏了吴王的大事,你吃罪不起。”
章封面不改色,还是不改口,“刑部只照旨意而行。旨到,刑部放人。旨不到,谁来都不行。”
说到这里,章封的眼神,更加坚定,“曹国公,您请回吧。”
李景隆骂了几句,抬脚就走,直往坤宁宫。临了,他还回头看一眼章封,嘴里嘟囔着,“这直头驴,咋就不晓得拐弯哩。还真是读书人,油盐不进,脑子咋一根筋呢。”
辗转间,李景隆站在坤宁宫门口。
瞧着门前站着的新太监,李景隆不禁感慨。原先的黄狗儿,再到朴无用。如今,又给换了一个。
按说,黄狗儿确实死有余辜。可朴无用,却有些罪不该死。
只是,朴无用撞在了吴王整顿藩王的档口上。这个时候跳出来,他不死谁死。
“公公,烦请通报一声,就和皇爷说,二丫头来了。”
李景隆顺手递过去一把金豆子,太监连连的摆手,“曹国公,您等着,杂家这就进去通报。这金子,可万万使不得。若是让皇爷知道了,杂家这脑袋又保不住了。”
嘴上推辞,眼睛却没离开李景隆手上金灿灿的东西。
宫里头的人,谁不知道,曹国公父子,最为大方。给人钱财,从不吝啬。
李景隆又塞了一下,“您拿着,您不说,我不说,谁能知道呢。您拿去吃茶,不够了,我那儿还有。”
这么一来,太监也不再推辞了,“那杂家就收着了。”
进再出,只片刻的功夫。
太监把金子攥在手上,“曹国公,皇爷传您进去呢。”
李景隆几步进去,隔着门纱,远远的行礼,“臣参见皇爷。”
“进来吧。”
坤宁宫外殿,只朱元璋一人。左右伺候的,也只一个太监,始终缩在墙角。烧着青烟,刚刚进来时,李景隆觉着胸口不适,咳嗽一声。
朱元璋抬头去看,扭头吩咐,“把香去了,曹国公闻不惯这味道。”
太监将香炉撤去,折断上头还未燃尽的香。再带着几个身穿青衣的小太监进来,蹦跳着用扇子扇去殿中的烟。
“不在吴王那儿待着,咋跑咱这儿来了。”
李景隆赶紧过去行礼,“皇爷,臣斗胆,给你请一道旨意。”
“什么旨意。”
“信国公从浙江带回来几个人,其中一人叫张连虎,本是崖山之后。迫于生计,无奈之下,只得做了海盗。可他只是打劫来往商船,还帮着朝廷打一打倭寇。从来没有,残害过大明百姓。”
“臣想和皇爷求一个恩典,给这人免了一死。臣之前还去了吴王那儿,吴王正好也留他有用。”
朱元璋边听边点头,听到最后,深深皱眉,“咋,咱大孙这是想开海?”
李景隆心中一惊,强作镇定,“这是臣的意思,并非吴王所想。那个张连虎和臣说了海外的富庶,他所占一个小岛,积攒金银,富可敌国...”
说几句,李景隆不敢再说了。
朱元璋沉着脸,眼睛紧紧的盯着一处,半晌才开口问道,“这真是你的意思?”
“是臣先说的,与吴王无关。”
禁海或开海,对朱元璋来说,是一个沉重的话题。不论是当初的蒙元旧臣,还是本就是海贼出身的方国珍。他们失利之后,残部退守海外诸岛。
十多年来,他们占岛为王,以劫掠过往商船为生。
但也有其中不少,妄图复国。不得不说,这对大明朝的统治,造成了不小的威胁。这也是朱元璋下旨禁海,最主要的一个原因。
禁海这么多年,文官们头再铁,也不敢去提开海的事。
“臣死罪。”李景隆突然的跪下,心头“砰砰”乱跳。不知多久,他都没见过朱元璋如此凝重的表情了。
朱元璋缓过神,语气平淡,“你起来说话吧,咱给你这个旨意,让章封放人。吴王见过张连虎之后,让吴王过来见咱。”
李景隆偷偷看一眼朱元璋,“臣知道了。”
待李景隆退出去,朱元璋沉吟片刻,“传旨,赏刑部侍郎章封,秉承国法,朕心甚慰。加为大理寺右卿,明日上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