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雀云朝歌殿出来已经有一会儿了,林帜却感觉自己双足还在发软。
“大人,咱们真的不再查查雀云朝歌殿?”林帜手下的小副将跑上前询问,“刚才咱们亲眼看着那黑衣人往——”
“住口!”林帜急声呵斥,“你他娘的要害死老子啊?”
小副将耷拉着脑袋不敢吭声。
林帜气不过,又狠狠在他头上拍了几个巴掌大骂道,“查到细作还好说,可要是没查到...诬陷长公主通敌叛国的罪责你来替老子扛?”
“别忘了长公主姓什么,她身上流着的可是正儿八经的皇室血脉。谁都有可能通敌叛国,除了她。”
“可丞相那儿咱们怎么交代?”
林帜回头又望了眼雀云朝歌殿,刚才给长公主请罪跪安时,那双眼睛似淬了蛇毒将他看穿,让他不寒而栗。
一股冷冽的阴气从林帜脚底窜入,他打了个颤,握紧佩刀低声下令,“去别处再查!”
冷着脸送走林帜,白鹭跟绿腰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
“这拱卫司的林帜胆子也太大了,殿下在净室沐浴,他就敢带着一众人往屋里闯!”
“亏是咱们殿下心肠好。要我说啊,就该把那群莽汉的眼珠子挖出来算账!”
“抓细作能抓到咱们宫里?真是可笑至极。”
“他林帜能在咱们宫里抓到鬼,都定是抓不到那细作的!”
“谁说不是呢...”
俩人一边埋怨,一边往净室里走,谁知这回帷幔一掀开,眼前的画面叫她二人目瞪口呆,险些惊呼出来。
也是怕把林帜那瘟神又给招来,干巴巴张着嘴吸了几口凉气,按捺不敢作声。
“见...见过掌印大人...”姐妹俩哆哆嗦嗦行了礼。
檀迟西没应声,好整以暇打量着二人。
“行了,你别吓着她们。”温幼梨放软声音,“你既然信我,也该信她们不会乱说。”
“奴婢们只对公主效忠。”
檀迟西眼尾扫过二人,“出去。”
白鹭和绿腰没动,而是侧目看向了温幼梨。
温幼梨,“这儿不用伺候了。去备些药和吃食,等会儿拿到偏殿。”
“是。”
净室的屋门重新阖上后,檀迟西才懒懒开口道,“殿下胆子真大,连通敌叛国的细作都敢救?当真是不怕刚才那行人冲进来搜查?”
“水凉了,这鸳鸯浴也洗过了,掌印还要在水里继续泡着不成?”
檀迟西往后一靠,双手抱臂,“公主貌比仙妃,美人出浴,没不看的道理。”
话音刚落,小腿处就被跟前的少女重重踹了一脚。
小姑娘咬牙切齿瞪着他,“檀迟西,你赶紧从本宫的澡盆子里滚出去!”
“哈哈哈——”他看着她被逗着急的小模样大笑起来。
“好好好!”温幼梨狞笑着往他脸上豁了一捧又一捧的水,“让你笑,让你给我笑!”
檀迟西呛得直咳嗽,胳膊上的伤口撕扯着疼,可他眉梢眼角的笑意丝毫不减,反而愈来愈浓。
忽地,他扑上来抱住她的腰,不由分说在她唇珠上用力咬了一下,又在她吃痛时分开。
他将她压在桶边,鼻尖轻碰,慢慢低喃,“殿下多骂,杂家爱听。”
没有蓄意的勾引,也没虚情的扮柔弱,会张牙舞爪的挠他骂他,才附和她刁蛮公主的性格。
在温元夕跟前独当一面也好,在霍雍跟前柔情似水也好,只要在他这儿做她自己,他便满足了。
檀迟西笑着跨出浴盆子,温幼梨刚想站起身,腰就被环住,整个人水淋淋的被抱了出来。
“你疯了?你胳膊有伤!”
“伺候公主的力气倒还是有。”
他从架子上抽了条棉巾将她裹着,一路抱进了偏殿,把人搁在偏殿的贵妃榻上擦干净身子,又找了件绸裙换好才作罢。
温幼梨拍掉他的手,自己系好衣带。
檀迟西笑了两声,“公主似是对杂家的伺候不大满意?”
温幼梨睨他一眼,微微扯开衣襟冷哼道,“再让掌印伺候下去,两只怕是都要被揉肿了!”
“咳...”
“老骚狗,受了伤都不老实!”
听着小姑娘嘀嘀咕咕的抱怨,檀迟西如鲠在喉。
说他狗,他认了。
说他老
难道是他那夜“伺候”的不够卖力?
“殿下,药和吃食都拿过来了。”
温幼梨整好衣裳起身去开门,“放桌上。”
白鹭跟绿腰也是怕极了檀迟西,利索把活干好站着等吩咐。
“别杵着了,先歇着吧。”
温幼梨一声令下,对白鹭和绿腰来说犹如保命的护身符,“奴婢们就在殿外候着,公主要什么就唤一声。”
温幼梨颔首,“去吧。”
殿门刚一关上,她就走到放了药的八仙桌前,对檀迟西招了招手,“过来,上药。”
檀迟西一动不动,“都是些小伤,杂家回院儿里让福临伺候就行了,别脏了殿下的手。”
“眼下秋冬正是打霜的时候,你受了伤还要衣裳湿着回去?你是不想要这条命了?”
“杂家扛得住。”
“檀迟西!”温幼梨扬起声,气呼呼威胁道,“你别让我把林帜喊来,让他摁着你的手,扒了你的衣裳给你上药!”
“他给我上药?他不给杂家捅上两刀,拎着杂家去找他的主子立功就不错了。”
“本宫让你滚过来!”温幼梨没了耐心听他犟,用力拍了一下桌子,把桌上的玉瓷药瓶拍得当啷作响。
“殿下还真是喜怒无常...”檀迟西叹了口气朝她走过来,“一会儿骂人家老骚狗,一会儿又死活要给人家上药。”
说着,他就坐在她跟前的凳子上,嬉皮笑脸转过头瞧她,“老骚狗听话不?”
温幼梨给他后脑勺来了一巴掌,“转过去,把衣服脱了。”
檀迟西顿了两秒,慢条斯理把衣裳给解开,却始终没脱下来。
他背对着她,声音静如寒潭。
可那平静之下,好似还藏着汹涌,埋着悲愤。
像是千年古刹被人掀开了面纱,不是华光溢彩,而是旧迹斑斑,满目的疮痍。
污浊的地,破损的墙。
残缺的牌匾,狰狞的佛像。
触目惊心之下,是永远愈合不了的故土。
“上次公主醉了酒,没瞧清楚。这回,公主当真要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