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中午,太阳火辣,比起体热,许印更在乎给出去的钱。
他痛定思痛,咬牙成交,换来对方一句东南位的山。
“东南方向那么多山!”许印牙齿龃龉,表情悲愤。
他见倪商又要重复之前的说辞,急忙打住,“行!我自个去找!”
刚走几步,又骤然回头,“姑娘!要是我没找到他俩!从此我就缠上你,让你开不了张!”
“本店一向五星好评,概不退收。”
倪商起身,推着小车,轻哼道:“今天的营业额已达标,收摊下班。”
短短几句,又给许印带来强烈的心理震撼,等他回过神,女人脚跟抹油似的,已经跑没影了。
他只好掏出手机,搜索本市位于东南方向的山,一眼望去,搜索页直接排满。
“这俩人是学山顶洞人返璞归真吗?!”
许印在心中哀嚎,手也没闲着,刷刷往下翻,瞥见其中一栏,不由愣住。
“无名荒山......”
他心思一动,不再抱怨,跻身入了人海。
另一头,倪商离开乘凉树后,准备避开广场上的人流,择小路回棚户区。
不料十字路口也人潮汹涌,许多人仅是候在红绿灯前,举头望向一处。
她好奇,顺势一瞧,百货大楼外的巨大电子屏正插播着实时新闻。
“某男子为让患癌老婆痊愈,竟用动物作法救人。”
新闻一出,行人众说纷纭,倪商瞧见记者拍摄的部分视频,惊讶发现动物种类依次对应十二生肖。
“别的也就算了,这老虎他怎么捕中的?!”旁边有人惊呼。
“上边不写了,这人假扮工作人员,直接溜进了动物园。”
“就算现在玄学盛行,但这也太铤而走险了吧?用动物作法真能消灭癌症?”
“诺,他被抓了,老婆也死了,不就证明没用嘛。”
“听说动物协会已经向政府提出议案,要加大力度,保护动物呢。”
正说着,画面一转,屏幕插播进一条紧急新闻。
“据悉,彩虹杀人案将于今天在法院二审开庭审理,此前,嫌疑人卢兴一审被判处死刑,之后律师向法院提出上诉,事发两年多,案件迎来二审,是否可能改判?”
人群中,一男子义愤填膺,“我去!这变态杀了得有七八人吧!还有改判机会吗?!”
“估计就是走个流程。”有人附和。
镜头随着记者移动,落至受害者家属,一眼望去差不多十余人,各个身穿黑衣,一脸哀痛。
倪商本要离开,瞧见其中一人,不由停住。
即便对着镜头,苏名易依然消瘦,独他一人抱着一黑坛子,穿过人群,稳步上前。
记者见状,将他拦住,“先生,这是什么?你不能带进法院!”
苏名易目视前方,声音极轻,“家属。”
记者一愣,男人忽而转头,眼瞳正视镜头,异常坚定。
“这是骨灰,也是受害者苏晓安的母亲。”
场面一时静止,不管是屏幕内还是屏幕外,人群顿时鸦雀无声。
数道目光辗转男人手中的黑坛,从拥挤到自动退步,为其让出一条路。
阳光透过玻璃,将门口两尊雅典娜神像照得通体透亮,男人站在落地窗前,视线眺望一圈,停在苏名易身上。
“他是苏晓安的哥哥?”
“嗯,所有受害家属中,就这家子最可怜。”
审理人员边整理资料,边感叹,“父亲早亡,妹妹二十出头惨死,母亲身患渐冻症,没能挺到二审,现在就只剩个哥哥顶事。”
砰的一声,房间门被人推开,一大肚腩套弄假发,瞅见里边男人,眉毛一竖,火冒三丈道:“宋一汀!我到处找你小子呢!你跑我办公室杵着干啥?!!”
宋一汀咧嘴一笑,两颗虎牙毕现,还未说话就被对方宛如炮弹的密语堵住。
“笑什么笑!给我严肃点!快把东西准备好!这书记员也真是!老婆怎么就今天生孩子!临时给我撂挑子不干就算了!上头还派个法官来救场!真不知道怎么想的!”
大肚腩拍着额头,一脸苦大仇深,“法官就算了,偏偏还是你这个小泼皮!”
“诶,老何,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宋一汀绕到他身后,双手奉上按摩服务,“书记员这活我可不是第一次做,要做的不好,上头能派我来吗?”
老何翻起白眼,肩膀一抖,甩开他手,“快!庭审要开始了!”
穿过长廊,法庭大门紧闭,织灯闪耀,金徽熠熠生辉,隐约透露出律法之神圣。
宋一汀入座,目光习惯性地扫过陪审席,苏名易凭借自身气质与优越长相十分出众,他不禁多看了几眼,直到老何咳嗽提醒,才回头,冲其笑笑。
开庭后,双方律师正式开启激昂陈词,老何一改台后态度,声音沉稳有力,对各方询问不断。
“卢兴,此案中,你一共杀死八人,涉嫌故意杀人、损坏遗体等诸多罪名,本庭现决定,维持......”
“何法官。”被告律师指指时间,“到休庭时间了。”
老何冷哼一声,说着休庭,等离开法庭才骂骂咧咧道:“就想着拖延时间!”
宋一汀要跟着,却被他挡在洗手间外,“做什么?给我把尿啊?”
“粗俗。”宋一汀指指法庭,“要被受害者家属听见,你这形象荡然无存啊。”
老何懒得和他耍嘴皮,背手进了洗手间。
宋一汀候在外面,随口吹起口哨,脑子里浮现出苏名易作为原告代表,接受对方律师咆哮般的语言攻击,平静似水。
目光与一处对上,男人神情不变,冲他微微一笑,宋一汀莫名失神,喉头一动,“你......”
老何已经走出,连眼未抬,快步至法庭现场。
哐当一声,法槌再响,老何直接开始宣判。
“本庭刚刚收到匿名信息,提及最后一名受害者生死不明,现决定休庭,二审时间再议!”
“老何!”
宋一汀从位上站起,对方却不再搭话,在一众法警簇拥下,避开记者,离开了法庭现场。
而受害者家属对刚刚法官宣判的结果面露疑惑,卢兴被法警押下场,正好路过苏名易,他勾唇一笑,眼中闪过挑衅。
这一幕恰好透过镜头被倪商目睹,她听旁边有俩人在热烈探讨,于是多问了一嘴。
“受害者家属应该都亲眼确认过死者尸体吧?怎么会出现生死不明的情况?”
“谁说不是呢!我看就是这卢兴背后有人罩着,所以才这么无法无天!”
“那不一定!”有人转头反驳,“我听说有位受害者和喻科也有关系。”
“好像是上任喻总的养女......”
“喻禾溪。”一个声音从对面传来。
“对对!就叫这名!”那人转头,正要向对方道谢,瞥见其装束,眼中闪过惊艳。
一副二次元打扮,美得看不出性别,正是先前在广场闹出轰动的阿曼达。
正围在一起看新闻的人,不约而同转移了视线,见阿曼达从马路走来,各个屏气凝神,生怕一吐气,人就随风没影。
倪商趁机要走,小车被人抓住,她回头,对上一脸浓妆的阿曼达,不免疑惑。
“有事?”
阿曼达瞥见小车抽屉露出的蓍草,嘴角上扬,“可以替我算一卦吗?”
刚才隔着马路,倪商还以为自己幻听,此刻声音近在咫尺,与游戏中的声线完全一致。
是白曼罗。
她面无表情,不想与女人打交道,快速道:“我下班了。”
“价格随你开。”
小车车轮一停,倪商冲她扬起下巴,“这边人多,劳烦走几步。”
直到走到僻静处,才将车一放,转身道:“小姐要问什么?”
白曼罗却是忽然抱住她,情绪异常激动,“禾溪...我以为你死了......”
冷不丁被推开,女人不免惊讶,倪商却是头也没回,推着小车离开。
“小姐认错人了。”
白曼罗盯着女人离开的背影,眼神从震惊转为疑惑再到平静。
身后传来陆续脚步,一众粉丝蜂拥,再度将她围起。
像是忘记刚才发生的事情,白曼罗自然而然拿起粉丝递来的手机,与其微笑合影。
人潮密集,影响了交通,在警察到来前,她果断拦下一辆车,用扮演角色的经典台词向狂热粉丝道别,尖叫声不断,随车子行驶,逐渐消失。
换胎后的车,车速更快,抵达高楼不过十余分钟。
喻心舟推门而入,一只手从背后冒出,他往后一退,唐颂扑空,一把抱住了赶来的司机。
“唐先生!你、你也太热情了!”司机一光头,此刻汗水多得反光。
唐颂颇为尴尬,松开司机,扭头往里走。
“真没意思,本来还想吓吓你。”
“幼稚。”喻心舟示意司机候在门口,只身跟唐颂进入实验室。
“东西呢?”
“你就不能含蓄点吗!”唐颂从桌子抓起一个袋子,扔给他。
“谢了。”
喻心舟接过袋子,见里面装着一根仿生手指,系好转身要走。
“喂!喻心舟!”唐颂跑他跟前,直接将门关上。
“看看我这黑眼圈!都是因为你才长出来的!”
“让开。”
“你有没有人情味!”
喻心舟推开他,伸手要开门。
“对了心舟,你...还好吧?”唐颂观察着男人神色,犹豫着要不要在老虎身上蹦哒。
“我看新闻说《山海封神录》死了不少人,而且你家老爷子好像又要搞什么幺蛾子。”
“话说我有一朋友也在游戏里,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他要做什么?”喻心舟突然问。
“你不知道?”唐颂颇为惊讶,瞧男人神情不像撒谎,于是掏出手机,将喻科官网翻给他看。
“诺,今早股票暴跌,你爸说会在24h内稳定,而且还会在晚上公布一则爆炸性新闻。”
喻心舟匆匆扫过前头几行,再不停留,叫上司机,直接下楼,一路直奔公司门口。
办公室一开,助理正在给绿植浇水,瞅见来人,先是一愣,随后微笑待之。
“喻总呢?”
“说是有事,出去了。”
喻心舟眉心一皱,转身往底层走,电梯门一开,开发部放假无人,安静无比。
他掏出袋子里拓好的仿生手指,贴近指纹锁,啪嗒一声,房间开了。
四方无窗,墙角放着张桌子,上面留有一盏台灯,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喻心舟走进房间,靠桌坐下,目光交错灯面,正要抚手触碰,哐的一声,房门紧闭,周围瞬间黑暗。
男人心中顿生绞痛,呼吸渐变急促,汗水顺着脸颊淌下,他摔倒在地,靠着墙根,脑海中闪过片段光景。
同样是四方大小的环境,只是空间还要更小,旁边躺着一个女人,身体异常僵硬,年仅六岁的男孩拼命捶打头顶的盖子,想要逃离出去。
喻心舟撑着头,气喘吁吁,这貌似是属于他的记忆,可为何他却毫无印象。
盖子被人抬起,男人颤抖着手,将他抱起,男孩趴在男人肩上,与担架盖着白布的人擦肩而过。
微风一吹,从担架滑出半截手臂,手腕间的红绳鲜艳夺目,是在兰若寺求的辟邪物。
“妈妈——!!!”
记忆闪过,黑暗中,喻心舟瞳孔涣散,四肢愈发僵硬。
砰砰砰!
门外响起巨大的撞门声,少年的声音透着门缝传入耳中。
“哥!!!”
助理出了办公室撞上喻修,随口提及喻心舟,喻修便跟着下入底层,没想到房门一关,男人全无动静,吓得不轻,于是开始撞门呼救。
半晌没听到喻心舟回应,喻修铆足了劲,要破坏门锁。
忽然,门开了,男人面色苍白,上衣早被汗水浸透,喻修见状,眼皮一跳,“哥你......”
喻心舟却是直接越过他,魂不守舍的离开了开发部。
门后的台灯在黑暗中忽闪了一秒,两人相继离开的背影,漂浮空中,越来越小。
二郎君打过响指,切断了画面,抬头看向旁边杵着的东西,似笑非笑。
“哮天,还记得他吗?”
被唤哮天的东西舔了舔嘴唇,眼中闪过饥饿,“当然,这么多人类中,只有那个女人味道最好!”
二郎君偏头,“所以你刚刚为什么要关门?”
哮天咬着手,口水顺着牙缝流出,“只有让他想起,他才会来找我......”
“作为那个女人的血脉,他也一定很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