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尚想到昌平君造反,总得找个时机,比如拿泗水捞鼎不成功,各种大做文章等等。
结果没想到昌平君这么的不讲武德。
竟然暗中渗透把屈衡、昭弘、宋义和共敖都给毒死了。
前三个人其实死了也就死了。
共敖着实有些可惜。
因为共敖就是一个没什么城府的汉子,只要其投效于大秦,相对也比较好把控。
另外更重要的是……
许尚想从屈衡和昭弘的嘴里撬出楚系秦臣内部的蛀虫,这个目的似乎也要破产了。
而且这次内奸如此铤而走险。
显然也是为了封口。
否则不会玩的这么大。
就算昌平君想要让内奸出手,把屈衡等人全毒死,在没有危及到自身的情况下,内奸肯定都是以自身安全为首要。
省得有命捞钱,没命花。
这时。
嬴政脸色奇差的道:“夫子,我们现在明显先得把内患给清除干净了,不然对昌平君的围剿,只会是四面漏风。”
嬴政原本对于楚系秦臣派系的容忍程度,还是相当高的。
结果现在分别整出了巫蛊魇镇,厌胜石兽,狱中投毒,包括泗水郡郡守不顾皇命,顶风作案式的大搞残忍祭祀……
这一桩桩,一件件。
正在不断触碰到嬴政的绝对底线。
“也行,正好把狱中投毒案查出个所以然出来,看看究竟是哪些家伙在吃里扒外。”
许尚认为眼下高调清扫内奸会造成两个影响。
第一:大概率会造成一些恐慌,进而使得部分楚系秦臣倒戈向昌平君。
因为大家都很怕自己会受到牵连。
虽说大秦的连坐制度已经废除了。
但官场上的事情,与民间刑责是不同的。
什么举荐、保举等等。
只要出事,那就都是连带之责。
再加上屈衡、昭弘、宋义和共敖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被毒死,这个事情实在太大了。
真要是着重严查。
搁谁,谁都慌!
所以楚系秦臣的倒戈之事,很可能会上演。
第二,反之,不严查。
就像曹操那般,在打败袁绍以后,火烧了所有互通的竹简,安了内部的心。
如果大秦现在用怀柔手段。
无非就是狱中投毒案随便找个替死鬼,结案。
先让楚系秦臣派系的内部不要恐慌。
其次便是……
过往两三年,所有官员跟屈景昭三家的贿赂往来,一概不究。
但这次昌平君谋反,楚系秦臣派系必须得出力等等。
综上。
两种方案。
哪个更好?
其实许尚相对来说比较偏向于后一种。
但小赵眼里不揉沙子。
那就一查到底。
反正部分楚系秦臣派系倒戈了也无所谓。
因为无论如何,大秦现在都能兜得住。
“哎,说到底还是昌文君的能力不够,节制不住下面的人!”
嬴政咬了咬牙,他对于昌文君的表现,感到了十分的失望。
楚地的局面弄成现在这个样子。
昌文君是需要负主要责任的。
许尚笑笑道:“小赵,你也要体谅昌文君。他的能力算不上很好,却也谈不上多差,属于中规中矩的手段,相对比较怀柔温和。”
“然而,楚系秦臣这个群体,最麻烦的点就是他们身怀楚国公族的血脉,却又是秦臣。”
“自古想要脚踏两条船,都是难度极高的,无论是主动的,亦或者被动的。”
……
许尚想起后世现代扶持傀儡高层什么的。
各种先进武器,又是驻军,又是各项扶持。
然而这些都没什么卵用。
因为傀儡组织就是干不过当地土着,哪怕一时占得了上风。
时间一长。
傀儡组织依旧会滑向拉胯的深渊。
总结无非两个字:信仰!
同理。
楚地也是相同的情况。
楚系秦臣的自身血脉和身份不断出现拉扯。
再加上屈、昭、宋几大家族锲而不舍的拉拢腐化。
昌文君管不住下面的人,实属正常。
“夫子,我明白的。”
嬴政缓声道:“华阳太后尚在,只要昌文君别直接投敌了,那就是有功的。”
嬴政也无奈了。
他真心是第一次对臣子这般包容。
没办法。
昌文君背后站的是华阳太后,以及又是扶苏的政治基本盘。
若是处理了昌文君。
华阳太后与皇帝就会生出嫌隙。
因为这就是政治默契。
我动了你的左膀右臂,朝堂代表,就相当于我对你极其不满,要正式下手了。
这种时候。
嬴政与华阳太后之前的感情再怎么好,也很难再像过往那般了。
至于扶苏的政治基本盘就更加不用说了。
对于楚系秦臣派系得既用且防,还得想办法实行大清洗,而且不能牵连过甚。
这是很难的一件事。
比如明朝万历皇帝本意只是查一下张居正,结果查着查着,最后收不住了,使得张居正的坟都被掘了。
你说万历一开始就想把张居正的坟给掘了?
不至于此。
只能说有些事情一旦开始,就会以让人意想不到的方式结束。
包括战争也是一样的。
只要大战开启,双方连连加码,最后就会演变成谁都输不起,唯有押上一切梭哈。
随即。
许尚站起身:“走,就让我们去布置一番,用狱中投毒案清洗内奸,并维护住楚系秦臣派系的基本盘,外加剥夺昌平君的正当性!”
话音落罢。
嬴政眼前一亮:“啊对!夫子前些日子早有安排,咸阳现在也有一个病重的昌平君,正好把他弄过来……真真假假,我们就用真 · 昌平君去讨伐假 · 昌平君。”
许尚前几天专门跟小赵说过。
昌平君的身份太过复杂,又是国丈,又曾是楚系秦臣派系之首。
其若公然造反。
对于秦廷内部的影响太过恶劣。
如果以右相王绾为首的关中勋贵派系,以谋逆之罪请谏把所有楚系秦臣派系,全部一撸到底,贬为庶民。
始皇能够否决吗?
绝对是很难否决的。
因为谋逆就是十恶不赦的大罪,你不严惩,如何彰显秦法之威严?
可一旦依法追究。
楚系秦臣派系便彻底完了。
扶苏未来的位置不稳。
所以。
许尚想到了一个办法。
那就是把造反的昌平君,打成假的。
区区跳梁小丑,竟敢冒充楚国王族血脉造反?
实在是可笑至极!
这个时候。
恐怕楚地的数百万民众都会产生混乱。
究竟哪个昌平君是真的?
“哈哈哈!以假乱真,就让这场大戏,上演的更加精彩一些吧。”
许尚勾起嘴角吩咐道:“小赵,立即派人去看看景清有没有出事,然后把他调回来配合查证楚系秦臣内奸案。包括屈氏一族和昭氏一族,勒令他们把账本交出来,有立功表现,朝廷便可以酌情赦免。”
许尚相信现在去查什么狱吏的身份。
没有用的。
狱吏百分百已经死了。
线索肯定断了。
没关系。
我们毕竟还有一个景清,以及账本诸事。
屈氏一族和昭氏一族的嫡系家族成员,现今都在都尉军的押解途中。
楚系秦臣派系的手……无法伸到军中……
这就注定查清内奸诸事。
并不会非常难。
只要有了账本,根据上面的送礼进行查证,就总能把内奸全都揪出来。
可能有人会说了。
屈景昭三家送礼,这不是常例吗?
确实是常例。
可如果你一个县官,拿的礼比郡守都贵重,那这就大有问题了。
即:就算送礼是正常事儿,却也都遵循惯例来的。
你处于什么档次。
就会拿到相应的拜礼。
如果拜礼与你的职位不符。
不用想。
一查一个准。
绝对不带有任何冤枉的。
如此。
嬴政深吸一口气,开始按照他与许尚的安排,有条不紊的布置起来。
尉缭子很快便看透了许尚的思路……
黑冰马车中。
尉缭子:“抽丝剥茧,多管齐下,杂而不乱……许公,你的以假乱真之法,才是此番整治楚地的大手笔!”
用一个假 · 昌平君,改变整个造反事件的定性,进而在事后控制对于楚系秦臣派系的处置。
这才是真正的高超手段。
尉缭子表示不服不行。
“哈哈哈。”
许尚大笑道:“谬赞了,对付区区一个昌平君,理应是手到擒来的。”
尉缭子:“……”
……
数日后,九江郡。
这里乃是楚国最大的边郡,以屈氏一族和共氏一族的势力最大。
现在共敖死了。
消息被刻意传播,封锁不住,共氏一族裹挟下面的大量小贵族,小贵族再纠集富民、平民、流民、奴隶等等。
反正是就是用图腾体系,打着为族长复仇的名义,高举起了反旗。
就连共氏一族尚且这等表现。
屈氏一族、昭氏一族和宋氏一族就更加不用说了。
而且暗中还有项氏一族配合。
景氏一族立马变成了人人喊打的存在。
处境非常艰难。
因为景清之前的表现,被打上了背叛的标签,这是非常严重的。
好在大秦蓝田锐士支援及时。
保住了处于南郡的景清,以及景氏嫡系族人。
至于景氏旁支什么的。
这个真没办法。
在昌平君反叛前夕,景氏就是被拿来开刀立威的存在。
九江郡城。
某广场高台之上。
昌平君亲自挑起了九江郡郡守,以及景氏叛逆分子的头颅。
紧接着。
他环顾四周,并把手上的鲜血抹于额头之上。
“诸位,嬴政滥杀无辜,屠戮屈公、昭公、宋公和共公,残虐如纣,必当伐之!”
“今朝我等当歃血为盟,携手并起!”
“除暴秦,兴大楚!”
“诛杀嬴政,还我华夏一个朗朗乾坤!”
……
昌平君振奋高呼,双目之中满是野望。
高台下方。
只见众多昭氏一族、屈氏一族的旁支,分支齐聚,他们的本家嫡系被秦军抓了,所以这里只有他们前来。
但屈、昭两家的影响力犹在。
昌平君为了复国,他们对内则是打着救出本家族长的嫡系一脉。
这让他们对内拥有了极高的正当性。
至于宋氏一族,则跟共氏一族同样,来的都是本家。
因为秦廷之前并没有直接对他们下手。
原因在于没必要。
宋氏一直都是比较拉胯的,顶多就是有点钱财家产,比之共氏都要差上不少。
毕竟共氏十分能打。
其余就是各种大小贵族,楚地士卿阶层,还有门客、游侠、富农护卫等等。
在昌平君的引领下。
他们纷纷也跟随着振臂高呼。
“除暴秦,兴大楚!”
“除暴秦,兴大楚!”
“除暴秦,兴大楚!”
霎时间。
群情激奋。
楚地还是非常有造反基础的。
待说完了口号。
昌平君握拳道:“楚地十一郡,现在已有半数响应,包括秦廷内部也有大批我们的人。总之此番我们内外合力,优势在我,定当把暴君嬴政斩于马下!”
说完。
昌平君再度大手一挥:“即刻,开武库,取甲刃!”
民间的甲胄和武器都被收缴了。
可郡城之中是有武库的,里面有满装的甲胄和长戈。
并且九江郡的粮仓也是最大的。
所以。
昌平君才会选在此处起事。
要粮有粮,要兵有兵,而且装备一应俱全,简直就是专门给他昌平君准备的啊!
接下来。
万余楚军开始接受穿戴兵刃装备,他们的人数也在极速扩张。
整个楚地十一郡,下辖的大部分县、亭、乡都开始有些乱起来了。
只不过大部分的郡城依旧掌握在大秦的手中。
按照秦法……
丢城可是重罪!
再者始皇现在就处于泗水郡。
故,楚地十一郡的郡城,只有九江郡、长沙郡,黔中郡骤然失守。
但其余八郡有了防备以后,便收缩了当地驻军入城,也就暂且巩固住了大局。
……
另一边。
泗水郡边地,柳水桥。
有三千栎阳甲兵,护送【真 · 昌平君】抵达了目的地。
国尉屠雎见状高调的道:“君侯,一路辛苦。”
【真 · 昌平君】:“咳咳,我……那个……”
“我知晓你身体抱恙,不用多言。”
国尉屠雎摆了摆手,道:“走!我亲自为你驾车。我们前往觐见皇帝陛下,尔后便要正式处理一些内部奸细,以及打着你的名号造反的谋逆宵小!”
【真 · 昌平君】:“……”
【真 · 昌平君】确实无需说话,他只要来了楚地,就足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