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
许尚沉吟了一会儿,道:“既然自然即是人文,人文即是自然。”
“我们从【应人】的方向,想要达成【守虚】之境,等同于要把【人文道】中的众多名之概念,最大限度的进行抹除。”
“比如,曾经韩国非常大力的鼓吹,天下劲弩,皆从韩出。韩国非常迫切的对外表明,他们的军武战力十分强悍……这便是韩国想要求的一个【名】!”
“然而结果却是大秦东出之时,第一个就把韩国给灭了。”
“即:越是急切的彰显武力,反而暴露了韩国内部腐朽和孱弱。”
“再比如大秦在东出之时,各种高举仁义旗帜,号称解救九州万民,这同样也是为了求一个【名】。”
“但此番东巡六国故地,我发现中原万民基本上依旧把大秦视为虎狼。”
“可见只要求名,便会触发反者道之动,有无相生之轮转,此亦是大道的必然规律,本来之根源。”
“这么一来,我们就得基于【自然道】之上,尝试抹除【人文道】的名之对立。”
……
许尚的这番道家理论,放在佛门中也是同理。
简单用一句话概述便是……
不沾因果。
比如之前许尚曾教扶苏如何助人。
即:你可以帮助他,但你最好不要去承载他的命运。
不然你就会沾上越来越多的因果,背负不可承受之重。
那么有没有什么因果。
是极难摆脱的呢?
肯定是非常之多的。
比如你是家中长女,父亲好赌暴力,母亲前期勉力支撑家庭,整日以泪洗面,后又生了个弟弟。
这个时候,你就成了姐姐……
尔后母亲时常给你灌输一个概念,那就是你长大了,这个家以后得就全靠你了。
从孝道层面。
母亲这么说似乎也无可厚非。
但却把原本应由父母承载的因果重担,全部试图转嫁到你的身上。
以爱为【名】,以家为【名】,以长女为【名】……叠加式镇压……
可母亲也同样不堪重负。
父亲毫无担当。
这便是一种生来就无比窒息的命运捆绑,相当无解。
若想摆脱,最起码都得脱一层皮。
“那么问题来了,我们如若想要摆脱【名】的对立限制,应当怎么做呢?”
许尚想了想,接着道:“我年轻时曾经听过这么一句话,握不住的沙,不如扬了它。”
“细沙如流水,你越用力的想要挽留它,它跑的就越快。”
“亦如有一少年追求女孩,少年如果表现的过于急切,欲望外显,就会吓到女孩,反而难以事成。”
“这个时候,就不能把追求女孩这件事,变成一个【名】。而是需要把精力聚焦到自己的身上,打理自身,好好学习,勤加运动,积累财富……往往就能够自然而然的吸引蝴蝶自来。”
“包括刚刚举例的韩国也是一样的,韩王要做的并非是大肆鼓吹天下劲弩,皆从韩出。而是应该放弃幻想,抛却极力彰显军武战力的【名】。”
“直至效仿申不害,重用韩非,脚踏实地,不畏艰险的变法,从根本上强大自己的国家……这样大秦东出覆灭的第一个国家,说不定会变成魏国。”
“包括大秦后续也无需再频繁高举仁义的旗帜,当我们忽略这个【名】,转而开始真正把九州万民放在首位,让天下百姓都能吃到一日三餐,要不了多久,所有的民众黔首自然就会发自内心的称赞秦廷仁义。”
……
许尚这下搬出了很多的实例。
都是曾经在一统过程中,发生过的事儿。
换算到现世中的道理,肯定都是一样的。
当你很普通的时候,却非常刻意的穷大方,这就是在求【名】,然后你就会收获鄙夷。
当你真正牛逼了,你什么都不用做,就算抽空逛个路边摊,大家都会说你人真好,很随和,喝白粥是真养生之类的。
另外便是……
明太祖朱元璋,非常致力于反腐,这便是求【名】,结果却收效甚微。
因为明朝开国之初,老朱把官员俸禄压的非常之低。
这就很无奈。
必然反者道之动。
那么高薪养廉行不行呢?
以高薪为【名】,这依旧会触发反者道之动……官员福利待遇太好,进而又会导致冗官、冗员、冗费。
凡事都有两面。
你所求的任何事,都是【名】,也都会酿成截然不同的两种结果。
有的你能够发现。
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放不下。
有的你则是无知无觉。
不愿直视。
这时。
黄石公眉头紧蹙的道:“许公,你举的例子,似乎唯有强大自身,亦或者寻找到事物的关键症结,就能抹除掉【名】所带来的影响。”
“然而,强大自身,同样是【名】,你抹除了一,却生出了二,何异也?”
“这跟【守虚】之境,没有任何关联,更别提【合道】了。”
……
黄石公直指许尚绕来绕去,似乎根本没有讲到重点。
应曜也有些疑惑。
按理说许尚能够成功借势北冥子,本不应该这般没有水平才对。
尉缭子则依旧老神在在。
他还是很相信许尚的。
多点耐心。
他相信许尚很快就能让他见到真章。
上位。
“单纯的强大自身,自然是与【守虚】之境,毫无关联。”
许尚想了想,开始进入正题:“但放下我执,尽可能的不受眼前之【名】的影响,当可被称为【无名】之境。”
“【无名】即【守虚】,也就是在【人文道】中尽可能的放大【自然道】,忽略和缩小固有的名之对立,方能不受因果影响。”
“就拿始皇治政进行举例……”
“国家需要生产粮食,怎么办?需要让始皇下去亲自抡锄头种地吗?肯定是不需要的。”
“因为九州将近三千万的人口,男女对半开,男丁一千五百万,再去掉老弱病残幼,各一百万……九州依旧拥有将近一千万的劳力。”
“把始皇放在一千万的男丁劳力中,其一人所生产的粮食,对比整体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故,始皇并不需要像墨家提倡的那般,就连墨子作为首领也得自耕自食,身为首领理应做一些更有价值的事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