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檐低小,土墙斑驳,寻常农家院落。
此刻,往日安静的小院却人声鼎沸,喜气洋洋。几名身着官衣的差人正拉扯着几丈惹眼的红绸,装点着矮小的大门,院外,左邻右舍的大人孩子却远远站着,脸上满是羡慕和恭谨。
官差装点完大门,又帮着在院里摆上香案,等着迎接上官的到来。
香案近侧,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披红挂彩的坐在椅子上,身后是他满眼宠溺欣喜的父母。正屋的房门后面,两个小脑袋时隐时现,那是少年的小妹和家里收养的男童。
“姜浩!”一位五六十岁的老者款步而来,嘴里亲热的喊着少年的名字,双手连连拱手,一副平辈论交的态势。
少年赶紧起身,一躬到底,嘴里恭敬说道:“唐师父!”
老者上前扶起,眼神颇为复杂的盯着姜浩看了一阵子,缓声说道:“法不可废,礼不可违,姜浩,以你今日修为,你我平辈论交,切不可如此行礼。”
姜浩心里直发毛,语气愈发恭敬:“唐师父,你是我的启蒙恩师,于法于礼,我都该如此,日后也同样会如此。”
姜浩身后的中年人也笑着说道:“是啊,唐师父,姜浩蹉跎五年,没有你的耐心教诲,哪有今日的修为。”
说着,长身而立,就要深深打躬。
唐近山快步上前,托着对方的胳膊,无奈说道:“德信老弟,你就别寒碜我了,说到蹉跎,还有比我更蹉跎的吗?”
这倒是实话。
姜浩10岁修行,连续五年没有感应气机,最近却一鼓作气连连突破,不但感应了气机,甚至在数日之内接连晋级地师下品、地师中品,所以才会有今日的排场。
而唐近山停滞在地师中品的修为,已经足足三十年了!若非如此,他又怎会蜗居在这这小小的乡村学堂,教授几个不成器的村童。
说笑间,空中隐隐传来破空之声,转瞬间几道人影急速而来,悬停在姜家院落之上。
乘风而行,多少低阶修士的终极梦想。
下方的百姓呼啦啦跪倒一片,唐近山和姜浩作为有品级的修士,倒是不用跪拜。
姜浩则在唐近山的示意下,高声喊道:“修士姜浩,恭迎郡府宗师降临!”
其中一个蓝衫修士朗声道:“诸位请起。”
接着缓缓落地,直奔姜浩而去,大笑说道:“哈哈,又是你小子!”
姜浩的脸瞬间红了,整个人尴尬的脚趾头直抽抽。
……
五年前,十岁的姜浩是还是个割草放牛的野小子。有一天,他感觉耳中隐隐酸痛,似乎空中有什么奇怪的东西让他不舒服,于是他就一直盯着空中某一处。
片刻之后,上面就掉下来一个活神仙,正好砸到了姜浩头上,神仙晕了,姜浩也晕了。
紧接着,空中就飘落了极为罕见的甘霖。
不是雨水,而是清冽中闪着隐隐霞光的甘霖——修行之人最渴望得到的进益灵水。
等神仙醒了,盯着姜浩看了好久,缓缓说道:“此子不俗,天赋异禀,可预知甘霖,不可就此蹉跎,宜修行。”
说完,留下一块玉牌,直言到姜浩18岁的时候,再来看看。
接着,姜浩凭着玉牌,在这位蓝衫天师的接引下,去了郡府玲珑学院。可惜的是,他三个月没有感应气机,只能灰溜溜离开,去了县里的玲珑学堂,又是三个月,回到村里的玲珑学屋。
节节败退。
……
姜浩红着脸打了个长躬,恭敬说道:“濮师父,晚辈姜浩有礼了。”
蓝衫修士笑道:“好说好说。姜浩,知耻而后勇,厚积而薄发,你非常好。这次去了学院,依然跟着我修行,你可愿意?”
姜浩赶紧跪拜:“拜见师父,谢师父抬爱。”
“好了,起来吧,你这小子,此刻倒是颇有我辈修士的风采。”
正说着,又有一队人马赶到了,这是郡府的官差,来宣读郡守政令的。
姜父姜母跪听政令,姜浩侧立听宣。
“秉承圣皇法恩,参照天朝律令,今有南辰郡子民姜德信之子,名曰姜浩,天赋绝伦,勤修不辍,终得皇天眷顾,晋级为地师中品修士。依律,姜德信一家,免除赋税劳役,赐‘修士桑梓’小匾,绫罗两匹,稻谷两担,并享岁例纹银20两。姜家众人,当感念皇恩律令,耕织者愈勤,修行者愈奋,此为南辰郡守令!”
政令宣读完,姜家众人高呼答礼,然后姜德信起身,依次接过政令和赏赐之物,招呼众人进屋入席。
自然是没有人入席的,乡野酒席,粗鄙不堪,官差修士们看不上。姜德信赶紧取过一些散碎银子,出去塞了一圈。
修行之人看不上银钱,倒是几个官差接了银子,拱手而别。
姜德信很高兴,官差竟然这么有礼貌,让他感到很有面子。
不过,他心里也有点小遗憾,大宅那边,今天竟然没来人。
昨天的时候,姜德信就去了郡城,和大宅那边打了招呼,虽然只见到了门房,并没见到家主——也就是同辈大哥姜德仁,但这么大的事,大宅那边不来人,有点说不过去了。
是,我们家是外放了,但往上数两代,我和你姜德仁是同一个祖父,按照族谱,我也是姜家货真价实的五爷,今天事关孩子前程,你当大哥的不来,最低也得派个人过来撑场面吧?
更何况,你家很多人都是修士,应该懂这里面的规矩吧?
……
官差要走,郡府玲珑学院的两位天师,也打算带着姜浩起飞了。这俩人功力深厚,带人短距离飞一下,问题不大。
姜浩突然有些不舍。
他转身向正屋望去,轻声喊道“坛子,棉儿,我要走了。”
两个孩子畏手畏脚的走了出来,高一点的是个八九岁的男娃,长得又黑又瘦,他叫坛子,是姜德信三年前在路边捡来,后来一直养在家里。
矮一点的丫头是姜浩的小妹,名叫姜棉儿,五六岁的样子,眉眼清秀,小脸上却满是紧张神色。
“哥,我心里不得劲,好像……好像要出什么事。”姜棉儿揪着姜浩的衣袖,断续说道。
姜浩心里咯噔一下,嘴上却低声叱道:“别胡说。”
“少爷,我也觉得不对劲。”坛子也小声说着。
“好了好了。”姜浩也有些心慌,他拍拍棉儿的小脸,低声道:“郡城不远,我会经常回来的。”
“呵,怕是不能,学院是封闭的,一年也休不上一次。小丫头,他骗你呢!”濮师父接过了话头。
哇——小丫头放声大哭。
姜父姜母也红了眼,几欲开口,却又不知说些什么。
濮师父一点也不觉得尴尬,继续笑道:“修行之人,逆天而为,要不得这些家长里短,儿女情长,动身吧。”
说完,抓住姜浩的肩膀,姜德信赶紧上前,掰开了棉儿的小手。
就在此时,一阵尖利急促的破空之声远远传来,众人无不翘首以望。
濮师父皱皱眉,他听得出来,有人在飞行,速度极快,而且是奔着这边来的。
来者不善啊!
很快,一道虚影迅速划过天际,一位身着黄衫的修士悬空停在众人上空,朗声喊道:“南辰郡巡察使急令:南辰大族姜氏,不敬吾皇天恩,不尊天朝律令,胆大妄为,盗采盗售地乳,时间长达20余日,数量不下万余滴。某日盗采之时,被巡察使当场擒获,人赃俱全。今奉吾皇法旨,凡姜家族人,抄没家产,三族以内,尽数问斩!”
现场一片沉寂,所有的人都呆住了!
刚才还热热闹闹的官差褒奖,怎么转眼就要抄家问斩了?
黄衫修士对众人的反应非常满意,冷冷说道:“无关人员速速离开,据闻这里是姜德信一家,是姜家的外放户,你们耐心等着,大队人马很快就到。有胆子的话,你们可以跑。”
说完,电射而去,去另外的地方宣令去了。
人群很快就散了。
濮师父表情复杂,摇头叹息一番,带着手下众人,迅速飞离是非之地。
刚刚离开不远的官差倒是回来了,收回了纹银、绫罗、稻谷、小匾,连大门上的红绸都扯走了。
姜家小院,瞬间跌入寒冰,一家人惊恐不已,手足无措,面面相觑。
这就要……杀头了?全家一块?
姜浩心里却翻起了惊涛骇浪。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明明已经躲过了这场天大的灾祸,却又被大宅牵连,重新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怎么可能啊,前几天晚上撞见的那帮盗贼,竟然是姜家大宅的人!
片刻之后,姜母低声咒骂起来:“天杀的姜德仁,自己作奸犯科,凭什么连累我们一家陪着杀头!”
姜德信低声喝道:“你少说两句!”
姜浩则心里苦涩,心里暗道:作奸犯科,我也有份的啊!
就在这乱糟糟的时刻,一声天雷般的暴喝从空中传来。
“姜浩,你连晋两级的灵力到底从何而来?还不速速招来?”
紧接着,一道身影急速而来,很快落在姜浩身侧。
这是一个身穿红袍的老者,神态威严,眼神犀利,一脸的胡须如钢针一般,根根直立。
姜浩心中惊惧而又苦涩:灵力哪里来的?偷来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