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过三巡,吴可来了,他身后跟着黄五尔。
黄五尔搂着一个包袱,二人站到吴亦高背后,一言不发。
吴亦高站了起来:
“表叔及在座诸君,亦高此番进城,幸有表叔的锦囊,才不负所托。”
他从黄五尔手中接过包袱,高高举起:
“这便是县府奖赏的一百两大洋,我当面交割。”
说罢就隔席向柳老先生递过去。
柳老先生两手一摆:
“莫急,我身上历来是放不得银子,揣了银子我就睡不着觉。”
“先放在香茗楼,待学堂开支时再来领取……”
“这百个大洋本属你亦高所有,我看捐五十就行了。”
“在校典上我这个校长会把情况说明,让师生们记住高贤侄的恩情。”
“表叔,我怎么敢占有……”吴亦高赶紧推辞。
“那么多人去县城,谁不想占有?本来这银元就是县大老爷奖赏给你的嘛!”
柳老先生说。
吴亦高只好将包袱又交给吴可,叮嘱他好好保管。
吴可和黄五尔下楼去了。
“亦高,我代表学校敬你一杯,你解了我们的大围。”
柳老先生站了起来,吴亦高赶忙过去捉住柳老先生的杯子:
“你老坐下,这样会折亦高的阳寿,这酒还是由我来敬你。”
他说完就夺过杯子一口饮尽,然后再满了一杯,双手递给柳老先生。
柳玉山接过酒杯,呵呵一笑:
“好,这酒就算亦高敬我,但今天这坐酒席就算我做东。”
吴亦高听后只是微微一笑。
雷街仲道:“太平镇谁个不知老先生两袖清风!”
众人也附和道:“是呀,谁不知老先生粗茶淡饭,深居简出!”
“不管怎么说也轮不到柳老先生请客,”
不知什么时候,满脸豆窝堆满笑的王老板王麻子上了楼:
“这桌酒高先生早就付钱了,待会儿我再添两个菜,算是对老先生的一点孝心。”
“这两道菜可是我的祖传绝技,一般的人吃不到,我也很少露手。”
柳老生笑了笑:
“多谢王老板,你先莫卖关子,你说是祖传绝技,且先让我们饱一饱耳福如何?”
王麻子笑道:
“这两道菜柳老先生自然吃过,高先生也吃过,一道叫‘响铃肉’,另一道叫‘疙蚤跳’。”
除了柳老先生、吴亦高和罗举人外,其他的人都摇头。
罗举人见大家都不说,就哑着嗓子道:
“这两道菜穷酸倒是尝过,不知你这‘疙蚤跳’,是碗里跳还是锅里跳?”
吴亦高双掌一击:“好,问得好,罗举人问得好!”
王麻子道:“如果由我口中说出来,那就有了王婆卖瓜的感觉,还是请柳老先生给大家上一课。”
柳老先生清了清嗓子道:
“响铃肉我吃了几次,薄薄的面皮里面是圆圆的瘦肉。”
“形状如响铃,吃起来美不可言。”
“如果将煮熟的响铃肉放到沸腾的油锅里炸,直到面皮焦黄。”
“捞起来晾一阵,那味更是无与伦比。”
“水煮的比较容易,那油炸的却十分讲究火候。”
王麻子赞道:
“老先生果然是内行,这响铃肉是分水煮和油炸的两种,那这疙蚤跳呢?”
柳老先生继续道:
“‘疙蚤跳’我吃过三回,第一回是若干年前在省会乡试吃会馆。”
“那一次吃了还不知菜名,第二次在县立中学任教,我到县府交辞呈,县长请的……”
“第三次是和罗举人一起吃的,是一道好菜。”
柳老先生这一讲,把所有人的口水都讲了出来。
史老虎有些不耐烦,冲王麻子笑了笑:
“麻哥,先把东西搬上桌台,让柳老先生看着讲解,岂不更好。”
“要得要得!”
王麻子转身下楼,大家接着闲谈这两道名菜,突然楼下传来王麻子悠长的声调:
“柳氏族长老人家到,楼上有请!”
楼上的人一听,赶紧站起来,柳老先生和罗举人也不例外。
上楼的是一位高瘦老人,八十有五,容光焕发,短发长须银白如雪。
手握一支三尺鸡血铜旱烟杆,半腰上系着一个长方形牛皮烟盒。
他就是太平镇柳氏一族的族长柳百成。
柳百成比柳老先生还高出一辈,他的家不在街上。
是在离街三里的柳家大沟一个分祠堂是他的家,那家分祠堂是他一家兴建的。
老族长三天上一回街,上街就会到“三碗倒酒楼”喝一碗酒。
下酒菜就是一大碗菜豆腐,其它什么也不要。
王麻子非常熟悉族长的习惯,倘若一时缺了菜豆腐,跑遍全街都得给他搞一碗。
族长还有一个习惯王麻子也非常清楚:坐楼上而不坐楼下,不与人共坐。
食客再多,王麻子也必须得给他留一张桌子。
族长柳百成走上楼来,只冲柳老先生略点了点头。
然后旁若无人的找了一张靠窗边的空桌子坐下。
不一会儿店小二端着一个托盘走过去,先用帕子抹了桌面。
然后才从托盘里端出两样东西,一碗酒,一碗菜豆腐。
族长柳百成举起鸡血铜烟杆在楼板上磕了一下,然后慢吞吞的喝酒吃豆腐。
柳老先生这才示意大家坐下继续喝酒聊天。
正在这时,黄五尔却突然从楼下跑上来,走到吴亦高背后,悄声道:
“高先生,李二哥又在活埋人,他在活埋唐火炮。”
“慢慢说。”吴亦高吞了一杯酒,看样子李二哥在太平镇的所作所为,他早已见怪不怪了。
只是众人听后大吃了一惊,紧紧的盯着黄五尔。
黄五尔把事情的经过简单的说了一遍。
原来李二哥在禹王宫山门外修李家祠堂,前两天奠基脚的时候,在唐火炮处定了五万响火炮。
不知怎么搞的,一向不哑火的唐火炮这次做的火炮居然有一半都是哑炮。
唐火炮知晓得后赶紧叫人抬了二十万响去放。
结果这二十万响几乎没有一颗哑炮。
放完二十万响后唐火炮跪在了李二哥脚下,李二哥踹了他一脚,大骂道:
“狗日你个唐火炮也敢小耍老子,该爆的时候不爆,不该爆的时候却像机关枪。”
说完又是几脚踢在唐火炮的后腰上,这事原本也就过去了。
只是恰巧不巧的,当天夜里李二哥的小老婆汤若水生了一个死婴。
加上昨天他砍了柳老爷和柳老先生的柏树后大病的一场……
所有这些他都认为这些全都是因为唐火炮的火炮在作怪,于是就要活埋唐火炮。
史老虎听完后将酒杯啵的顿在桌子上,大声吼道:
“什么,你说李元吉那个狗东西还砍了柳老先生和柳老爷的柏树?”
黄五尔看了吴亦高一眼,然后小声说对史老虎道:“你莫见怪,高先生怕你冲动,没有告诉你,总共砍了一百棵。”
柳老先生摆了摆手:“先不说柏树的事,这李二哥心狠手辣,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咱们现在先救唐火炮要紧,这时间可耽搁不得。”
吴亦高问黄五尔:“唐火炮现在怎样?”
“听说已经被埋了半截。”
吴亦高看了看张秀才:“张秀才,你会说话,快和五尔一起去会会李二哥,就说我请他在三碗倒酒楼喝酒,就说喝完酒再埋唐火炮也不迟。”
张秀才和黄五尔匆匆下楼。
“我也去看看,问问他狗日的砍柏树这码子事咋算?”史老虎呼地站起来。
“你这个大炮就莫去了,一去太平镇准出大事,坐下,咱们继续喝酒!”柳老先生板着面孔。
“他这样操,迟早有一天会像一只死狗一样躺在太平镇的大街上。”史老虎气哼哼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