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史老虎发火,高先生也未阻劝,只是两眼直直的盯着李二哥。
正好,趁柳金史这只老虎在,敲打一下李二哥。
“不是!”李二哥突然道:“诸位只知我砍了柏树,可知我为什么要砍吗?”
众人一愣,难道不成这臭不要脸的还讲得出一个道理?
李二哥的话让大家都摸不着头脑。
即便是老谋深算的吴亦高,这时也不清楚李二哥卖的是哪副药,他不愠不火地道:
“既然李二哥有理由,就讲出来大家听听。”
李二哥呵呵一笑,走到柳老先生面前:
“这是误会,纯粹是误会,老先生还记得前些日子去镇公所找镇长办魏主任魏秃子商量维修学堂的事情么?”
柳老先生愣了愣,点头道:
“记得,当时你也在场,那魏秃子真不是个东西。”
说到这里,一向温和的柳老先生发火了。
原来关于维修学堂的事,他已打了不少报告,后来甚至提出自己出木材,镇上再出一部分资金。
但魏秃子都不答应,说什么正值红党搅乱的非常时期,所有的教育经费都充入军事经费里去了。
李二哥一提这事,他自然气不打一处。
“呵呵,这就是了,魏秃子虽然没同意,但学生却被你的诚心感动了。”
“当时那个感动劲,魏秃子在学生也不好表态……”
“试问先生一个六十多岁大半截都埋在土里的老人对家乡的教育事业都满腔热忱。”
“学生一个堂堂吃皇粮顶天立地的汉子为何又不能做出一点牺牲?”
“学生我虽然只是个大字不识几箩的粗人,但还是明白治乱在于防范……“
”防范在于思教,于是我护乡团决定出这笔资金维修校堂……”
李二哥李元吉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他明白,今日不拿个态度,恐怕不行了。
“哈哈……哈哈,原来如此!”
吴亦高一下明白了李二哥耍的花枪,他笑着接过李二哥的话,道:
“所以你就叫兄弟们去吹了小金沟的柏树?”
“因为这是柳老先生在魏秃子面前表了态的。”
“你砍的柏树并不是像外人所传为自己修祠堂而是用于维修学堂,是吧!”
“还是高先生理解!”李二哥轻咳一声,十分严肃地道:
“办学是一件大事,他主管教育的魏秃子不管。”
“我这个只会使枪的粗人偏要凑这个热闹。”
“柳老先生一心扑在教育事业上,太平镇谁不知他老人家两袖清风。”
“生活也极不容易,所以这柏树我李元吉也会按市场价格付钱给老先生……”
柳老先生听后先是一愣,然后大笑几声,端起酒杯要敬李二哥:
“哈哈哈,元吉果真然想得周到,替老夫把学校所有的事都办妥当了。”
“来……老夫代表太平镇的所有师生敬你一杯,难得啊,难得!。”
李二哥赶忙说:
“老先生,使不得,使不得,还恕学生事先没有说明,差点误会。”
“我这就叫手下的弟兄把木材送到学校,然后把买树的钱送过来给您老。”
吴亦高听了也不由暗暗佩服李二哥的圆滑和机警,看来那五十几发子弹没有白给。
这个结果比自己想象的还好得多。
不但柳家得了钱,而且太平镇维修学堂的事也有了眉目。
这个李二哥也是轻易得罪不得的,看准火候,他趁好收场。
大喊一声:“王老板,给李二哥上菜!”
“来了!”
王麻子吆喝一声,就托了一大盘半生不熟的鸽子肉丁上楼。
他身后的小二端着一只大铜瓢,里是还在燃烧的菜油哧哧有声。
王麻子将大瓷盘搁在桌子当中,从围腰袋里抓了一把黑芝麻撒在肉丁上,然后从小二手中接过铜瓢。
将燃烧着的菜油慢慢淋到肉丁上,被红油浇急了的芝麻就象跳蚤一样噼噼啦啦四处乱窜。
李二哥傻了眼,脱口问道:
“王麻子,这叫啥子菜,怎么以前没有看你整过呢?”
王麻子故意拖着腔调唱道:
“疙——蚤——跳,碗——里——闹!”音韵悠长,耐人寻味。
……
多年前的太平镇还没有学堂,先生到还有几位,私家先生不是人人都请得起的。
有钱的大富人家用滑杆将先生抬来抬去,穷苦人家的孩子就只能好奇的看着。
太平镇有一位先生叫雷光阳,虽然一张麻脸,却满腹文章,他本是伏虎乡人。
但那伏虎乡场镇太小,就一直在太平镇一带教书,平时就住在岳丈柳老先生家里。
雷光阳除了吸大烟以外,其它什么都好。
这个世界上,有十个弱点的人不一定会成为穷光蛋。
但有九个优点只有一个弱点的人却未必不可能成为穷光蛋。
就拿雷光阳来说,他就是属于那种有九个优点一个弱点的人。
他的优点很多:文章写得好、书教得好、上孝敬父母、下疼爱妻儿……
但是他吸大烟的弱点却注定了他是一个穷光蛋。
自从烧上大烟后,靠教书挣得的银子远远不够用。
祖上遗留下来的百十亩田产和数百顷山林不知不觉被他的一杆烟枪烧光了,父母忧愤成疾,先后逝去。
为了维持一家人的生计,雷光阳除了教书,还开辟了第二职业——替人打官司。
他打官司的名声比教书的名声还响,远近的人都晓得雷光阳的笔一动,就如杨志的刀。
现在的太平镇学堂是由蒋家祠堂改建的。
先前的蒋家祠堂与柳家总祠堂的样式相似,与中街十九级石梯旁的文庙相连。
下与香茗楼只隔几间铺面,占地十数亩,地势与中街持平。
蒋家祠堂原本是蒋万年的私宅。
蒋氏一族原是陕西镇巴人,康熙年间入蜀,迁蜀始祖是康熙朝廷的一名文官。
三世祖修了这座文庙,塑了孔子金身,以彰祖德扬后世。
文庙的下面原是蒋家的一个大庄园,传到蒋万年手中。
他将庄园拆了,改建为一座雄伟的祠堂,与文庙相依。
蒋万年原本是一个有着抱负的青年,十七岁投在刘湘麾下,英勇善战,官至旅长。
仁国二十二年奉命前往大营山“围剿”结集在一起与写官府作对的穷苦百姓,被击毙。
噩耗传至太平镇,妻子罗氏当即撞墙身亡。
蒋氏一族数代单传,到蒋万年这一代,由于他常年住在军营,只生得一女叫青梅。
母亲撞墙死后,青梅尚在县城读书,料理完父母的后事,她就不再上学。
开始吃斋念佛,被人称作“斋姑娘”。
蒋万年的姑婆是柳百成的继母,蒋万年夫妇去世后,柳百成曾多次上街收养遗孤蒋青梅。
青梅一心念佛,拒不相随,也不结婚。
为父母守孝三年后,她就悬梁自尽。
柳百成悲痛不已,办了后事。
柳家和太平镇的人都说蒋氏一脉断了香火,又无别的旁亲近戚,那蒋家祠堂自当归入柳百成。
柳百成听后淡淡的笑道:
“一切有为德,如梦幻泡影,如雾也如电,应作如是观!”
于是,蒋家祠堂成了公祠。
柳老先生柳玉山辞职回乡办学,很受当时的邱水河县长的赞赏。
他亲自拨款五百大洋,并给太平镇公所下了批文:准许柳玉山先生回乡办学,镇公所务必全力支持兴办学堂。
太平镇当时的镇长崔启程看了批文后,不敢怠慢,亲自挂帅成立了办学筹备小组。
他亲任组长,柳玉山和柳玉德任副组长。
组员有罗举人、张秀才、雷光阳、欧碧霞。
学堂地址选定为破壁残垣的蒋家祠堂。
经过一番维修,太平镇第一所学堂成立了,校长的重任自然落在了柳玉山老先生的肩上。
所以,多年后学堂的维修也顺理成章地成了柳玉山自己家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