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玉树看了李二哥三人腰上别的枪,心头不由鬼火冒。
怕他带了人来柳家四合院闹事,就高声对身旁的柳玉枝叫道:
“老幺,去后山林看看,有啥子可口的野物,敲它两只下来给李二哥下酒!”
柳玉枝当然明白大哥的意思,于是笑着朗声道:
“小弟这就去,一定打几只野物回来孝敬李二哥!”
李二哥看了看柳玉树,然后回头招呼刘小虎、穆方平:
“野外行走不得已要带家伙防虎防狼……”
“如今做客喝酒,把这冷冰冰的家伙拿出来。”
“让柳老爷代为保管,走的时候再取回不迟。”
说完就把腰间的双枪取出来放在桌上。
刘小虎同穆方平自然明白李二哥的心思,也把枪掏出来放在桌上。
李二哥笑着对柳老爷道:
“不好意思,给柳老爷添麻烦了。”
“李二哥言重了!”柳老爷淡笑一下,然后大声道:
“金虎,把李二哥他们的家伙保管好,待他们走时记得奉还。”
金虎应一声,然后提起桌上的六支枪往厢房里走去。
这时李二哥才摸着下巴笑眯眯地在柳玉树兄弟腰上扫来扫去。
眼睛好似在说:你们那肚皮上那鼓起的家伙又是啥?
这柳玉树一向做事谨慎有加,他叫老幺去后山林打野物。
实际上就是叫他去看后山有没有李二哥的伏兵。
李二哥鬼点子多,前几天又被人劫了三十支盒子炮。
在太平镇大金沟,李二哥自然会怀疑柳家的人才敢太岁爷上动土,所以就多了一个心眼。
那知李二哥聪明透顶,一眼就瞧出了玉树的把戏。
不但自己解了武器,而且随便还反将了他一军。
李二哥的贼眼把柳玉树兄弟瞅得有几分尴尬。
玉树暗想,如果老幺玉枝在后山林没有发现李二哥的人。
并且也没有打到真正的野物,我这一着岂不是显得太小器?
日他娘,这个三清寨土匪头子还真有几把刷子。
老二柳玉叶见大哥不出声,自然心中明白,他呵呵一笑对李二哥道:
“李二哥,怎么不让小虎、方平兄弟坐下喝茶?”
李二哥回头对刘小虎、穆方平说:
“玉叶老爷叫你俩品一品柳老爷的香茗。”
“还别说这味道还真特别,都坐下试试。”
刘、穆二人便在李二哥的右侧坐了。
大家坐定,就山里海里的闲聊起来。
过了约小半个时辰,院坝里突然传来一阵喧哗。
堂屋里吹龙门阵的人都立即静了下来,相继离座出门,站在阶檐上探望出了啥事。
只见一个精壮汉子用一根树棍担着一大担野鸡野兔到阶檐前。
这精壮汉子是柳玉枝,他昂首阔步来到柳玉树面前,哈哈一笑:
“大哥,我的运气还真不错,大猎物没碰上,但有十只小野物碰在了我的枪口上。”
柳玉树哈哈一笑:
“老幺果真没白吃干饭,不然一定叫李二哥失望了。”
他顿了一下,然后侧身对身旁的柳老爷道:
“大哥,把这些野物叫厨子拿去做几道菜。”
“李二哥贵为团总,却如此体恤乡邻,也算是我们回敬他。”
柳老爷道:“好!”
李二哥默不作声,他在细细观察那些被击中的飞禽走兽。
发现它们中弹几乎是一个位置——都是齐胸穿过,不由心头一惊。
他由想起了在太平镇老孺皆知的一句话:
太平镇的柳叶摘不得。
倘若有一天,柳家这帮精壮汉子站起来公然和自己叫板。
虽然自己有上面的支持,虽然自己也有百多条枪。
但如果真的实枪实刀的干起来,鹿死谁手?
这还是一个未知数。
如果不想办法打击削弱他们的势力,恐怕自己在太平镇迟早有一天要栽在他们手里。
柳玉叶见李二哥怔怔的盯着那些气绝身亡的小东西,于是上前拍拍他的肩膀:
“李二哥,想啥?不是嘴馋了吧,别急,野味很快就会弄好的,我们继续喝茶。”
悲伤的乐曲在柳家四合院时奏时停,吊唁的客人差不多全来齐了。
对于夏娘的不幸,有的妇女聚在一起悄悄流泪。
她们早已忘了夏娘平时的刁横作风。
再看柳家如此气派的殡葬场面,她们又为夏娘感到骄傲。
因为她们知道,就在她们附近就有一些人死后连棺材都买不起。
淡黄的秋阳已经偏西,正堂的壁柱上泼满了血红的夕阳,道士们开始忙碌起来。
院坝里数张四方饭桌搭成了奈何桥,再用十根板凳设了十殿。
又以六根凳子设了天、地、东、南、西、北六道门。
柳金虎一根白孝布从头到脚,捧着灵牌跟着风风火火的道士后面折腾着。
后面跟着兄弟金彪、金豹。
整个柳家大院此时显得格外冷寂,所有的人都静静的看着道士和柳家三兄弟的表演。
大家在心里同时祝愿夏娘在天堂好运。
李二哥也在静静的看着,他平时一般不信邪的。
但看到柳玉枝打死的那几只小东西后,他突然对夏娘的死感到心寒。
一种阴冷浸入他的骨子,他不由打了个冷颤。
他站起来对身旁的柳大财主柳玉常说:
“柳老爷,我与三弟元良多日未见,今天我想见一见三弟元良,不知可否!”
柳老爷怔了怔,突然长叹一声:
“你要看元良啊!是的,你应该去劝劝他。”
“昨天他辞了总管之职,死活要去磨坊干粗活。”
李二哥和众人听后都吃了一惊。
“居然有这等事?”李二哥纳闷地说。
柳老爷不动声色对李二哥道:
“你去吧,磨坊就在朝门右边的一间屋里。”
“你们弟兄有话好说,我们也就不打搅了。”
李二哥带了刘小虎和穆方平去了,吴亦高上前欲对柳玉常讲些什么。
柳玉常一摆手,吴亦高就不再多言。
来到磨坊门口,李二哥同刘小虎、穆方平就惊呆了。
一头蒙了双眼的骡子后面跟着一个用沙布蒙了一只眼的瞎子。
一只眼的瞎子不停的吆喝那瞎了双眼的骡子,硕大的石磨呼呼的旋转着。
尽管李二哥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口鼻,但随着呼吸。
一股刺鼻呛肺的屎尿味儿夹着各种粮食粉末的霉气味钻过手指缝,毫不客气的进入他的鼻子里。
瞎子非常均匀地将荞麦往磨孔里刨,云盘周围已堆起厚厚的黑白分明的荞麦粉。
地上绕云磨的是半尺厚的稀泥,这是骡子拉的屎尿经过六只腿搅拌而成。
独眼瞎浑身上下同荞子一个色,乌黑而油亮,散发出叫人发呕的腥臭味。
“这就是我那精明的三弟元良么?”
李二哥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回头怔怔地问远远的穆方平。
穆方平用手捏着鼻子,慢慢的向骡子靠近。
那骡子和瞎子好像没有看见他似的,还是不要命的转圈。
穆方平打着干呕仔细地看了看李元良,然后报告李二哥说那的确是三大爷李元良。
“三弟,你出来,你的眼睛咋啦?”
李二哥目光一凝,跺着脚问。
“吁……”随着李元良的一声吆喝,那石磨静了下来:
“你明明看到了,何须问?”
“我问是怎么弄瞎的?是那个龟儿子弄瞎的?”
“告诉我,我立即去刨他家的祖坟!”
李二哥的眼睛里闪着寒光。
“我自己弄瞎的,”李元良平静的道:
“你去柳家祠堂刨李啸林的祖坟吧,我知道在太平镇没有你李二哥不敢做的事。”
“你……”一句话呛得李二哥差点背气。
如果在平时,他自然不会让李元良如此羞辱。
但兄弟是手足,骨肉相连,他压住了心头的怒火,颤声道:
“三弟,我们回家吧,我李元吉的兄弟是不能给人像骡子一样使唤的。”
“是不是被柳玉常那条老狗害的,我这就找他算帐……”
“二哥,使不得,”刘小虎和穆方平赶紧拉住李二哥。
刘小虎道:
“二哥啊,别忘了我们是来吊唁的,我们的家伙还在柳玉常手里。”
“再有三老爷眼睛之事还并没有搞清楚。”
“事情没弄清楚之前,二哥千万别冲动。”
“二哥,这柳家大院的人没有一个对不住我,柳老爷对我更是恩重泰山。”
“我生是柳家的人,死是柳家的鬼……”
“如果你敢对柳老爷怎么样,我……我就再瞎一只眼给你看!”
独眼瞎李元吉警告道。
李二哥不再说话了,他怔怔的站在门前。
看瞎眼三弟同那瞎了双眼的骡子开始拉得云磨叽嘎叽嘎的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