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十二点,在柳老先生夫妇的主持下。
高先生与柳金玉举行了一个极为简单的婚礼。
李二哥领着三十个兄弟也来了。
因为高先生早就吩咐过柳玉树等人,所以大家相安无事。
今日大喜,只管喝酒,不论别的。
这一顿喜酒,从正午一直吃到日头偏西。
但谁都没有注意黄五尔居然没有在三碗倒出现。
天黑时分,高先生同柳金玉默默地坐在洞房的大红床上。
静静地等待黄五尔的归来。
直到深夜零点,黄五尔才苦着脸回来,一进门就对高先生道:
“高先生,大事不好,果然如你所料,那两位兄弟光荣牺牲了。”
“狗日的李元吉太狡滑了,是出了太平镇才动的手,没留下证据。”
这是高先生已经预料到了的,他一动不动,他把桌上一个包袱递给黄五尔:
“你连夜赶往县城,想办法亲自把这个东西送给金龙。”
“并把两位兄弟遇难的消息告诉他,叫他们行动一定要谨慎。”
“另外,把我与金玉的喜事也告诉他一下,好让他放心。”
那包袱是柳金玉的金银首饰和高先生新婚接的礼钱。
两位兄弟的遇难他早就知道了。
在三碗倒的时候,李二哥的忠实走狗刘小虎喝醉酒后。
恶狠狠地把高先生拉到一旁,警告道:
“高先生,以后对咱李二哥客气点,否则咱们李二哥叫你步入那两个脚夫的后尘。”
那两个脚夫是谁?
高先生自然明白。
刘小虎是谁?
他却有些模糊了。
……
……
攻打三清寨围剿红党欧文宣、柳金龙是仁国三十七年仲秋。
中秋刚过,天空万里无云,气候正爽,正是秋老虎肆虐之际。
五天前的上午,县长莫青云的四轮双套马车在太平镇下场口的马路上嘎然刹车。
与他同来的还有两个人,一个是县白党部机要秘书邓成柏。
另一个是县“肃匪”委员会副主任汪秀林。
太平镇乡邻只知道汪秀林是县立中学教师,谁也没料到他居然是白党金城县的要员。
三人下车后,汪秀林就在前面带路直奔香茗楼,正在厅堂执壶的黄五尔看这三人派头不小。
赶紧放下长嘴大铜壶,恭敬地问道:“三位先生请坐!”
众多的茶客齐刷刷地向这边射过来,显然他们也对这派头感到好奇。
其中有认识汪秀林的人悄悄道:“那不是汪幺狗么?”
莫县长一掸青丝绸绣花长袍,双手抱拳,温和地说道:
“老朽莫青云,专程下乡拜访太平镇才子吴亦高,烦请幺师通报一下。”
是县长?
黄五尔一听,不由怔了一下。
这时汪秀林左手正了正鼻料上的金丝眼镜,然后慢吞吞地对黄五尔道:
“还愣着干啥,快去传话,就说金城县莫县长驾道!”
黄五尔斜着一对眼瞟了一下趾高气扬的汪秀林,和他身旁白白净净的白党党部机要秘书邓成柏。
然后一声不吭地朝后屋疾走而去。
莫县长拍了拍汪秀林的肩,开着玩笑道:
“老弟,你是锦衣还乡,可晓得近乡心切的含意么?”
“不要一来就给乡亲们留下一个不好的印象。”
汪秀林正色:
“不能给这群下泥巴人套近乎,否则他们会自高自大。”
“再说我是公差不是回乡探亲,有尚方宝剑在手,见官大一级。”
“何况,这里只是一个小小的茶馆,莫县长,无妨!”
莫县还是笑:“老弟果真算得上铁面钦差,一心效忠白党,可钦可敬!“
听了黄五尔一说,高先生就匆匆地向堂屋走去。
远远地看到莫县长,就拱手迎出来,呵呵笑道:
“父母官驾到,有失远迎,楼上有请!”
说罢一提长衫,领先上楼。
这是天井上面靠后方的一间幽雅静室,与前面的楼厅隔得较远。
高先生招呼三位客人在一张精致的黑漆圆桌前坐下。
黄五尔就托了茶盘上来,不声不响将四杯香茗依次放在莫县长等四人面前。
高先生对黄五尔道:
“五尔,你到走廊上去,未经允许,任何人不得进来。”
大家客套了一会儿,莫县长介绍了邓成柏,然后指着满脸得意之色的汪秀林。
问高先生:“你可认得他么?他是你的乡党。”
高先生愣了片刻,然后释然一笑,抱拳道:
“原来是汪秀德的幺弟汪秀林,一心赴在金城县的教育事业上,十数年没有回过乡。”
“就是前年你父亲百年也不曾见你的踪影,真是报效国家,连亲爹也顾之不及啊,大公无私,真是可敬!可敬!”
“此次同莫县长下乡,是不是探讨太平镇的教学大计?”
一席话说得汪秀林面红耳赤,他讪讪道:
“前年先父仙逝,碰巧我外出公干,所以落了个不孝的大名,让人汗颜。”
“我现在不仅是老师,而且还是金城县‘肃反”副主任,公事繁忙。”
“哦!”高先生好像这才明白,他正色道:
“自古忠孝难两全,报效党国才是大事嘛。”
“对,报效党国才是大事。”莫县长一拍桌,接了高先生的话:
“我们三人今日到太平镇,就是有关党国兴衰的大事请教高先生。”
“不敢,区区不才,那里有兴国大计,莫县长取笑亦高吧!”
高先生不动声色,淡淡道。
“不,是真心请教!”莫县长正色道。
当莫县长把请教的事讲出来时,高先生的整个人就像掉进了冰窟。
从头到脚变得冰凉。
原来一个月前,柳金虎在武池县发动武装暴动被白军击溃。
前不多日带着欧文宣等潜回到三清寨。
如今已被县联防队和乡保安团一千多人团团围困。
由于三清寨地势险峻,汪秀林不敢轻举妄动。
所以就给莫县长献计,让他来太平镇找高先生,让其劝降。
莫县长讲完后,还语重心长的对高先生道:
“柳金龙是你的大舅子,你也不希望他死于乱枪之下,是吧!”
高先生听后,马上明白了一定是汪秀林在中间捣鬼。
因为莫县长肯定不知道他与柳金龙的关系。
虽然心里万分焦急,但表面上仍十分平静。
他捧起茶杯一连喝了三大口,然后才慢慢道:
“你们将如此的机密告诉我吴某,谢谢你们对我吴某的信任。”
“柳金龙是我的大舅子不假,过汪主任也晓得,数年前他偷偷买了田土卷了银元一去不归。”
“还差点把他老娘和老子气死,这样大逆不孝,按柳家的家规,他应该沉河喂鱼。”
“岳父大人就托人,说一定要抓住那个忤逆之子,他要亲手宰了这个败家的孽障。”
“你们都没有办法,我吴亦高一个小民又能帮你们什么呢?”
“如果能抓住他,毙了他,倒也了却了敝人岳父的心愿,到时小民一定让岳父重金搭谢各位。”
高先生吴亦高不愧是高先生,连攻带守,把话说得滴水不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