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声惊动了留在镇公所大院的所有人。
首先赶到的是罗振擂、龙尚清、崔镇长。
自卫中队队长罗振擂提着枪率先来到门口,劈头道:
“游国登,发生啥事了?”
游国登看了看罗振擂,摇了摇头道:
“我不敢乱说,队长请进屋问大嫂吧。”
罗队长回头望了望崔镇长,然后对身后的龙尚清等兄弟手一挥:
“走,大家进去看看!”
说完就一步跨了进去。
大家进屋一下呆了,他们看到屋中央一个大木盆还在冒着热气,木盆周围的楼板上溅了一圈水。
刘小虎马蜂窝一般的尸体直挺挺地躺着,鲜血染红了衣服。
双眼鼓鼓,右手死死握住一支德国快慢机。
见有人进来,坐在床上裹着浴巾泪流满面的赛霜雪把手中的枪“咚”的一声扔在楼板上,然后掩面恸哭道:
“我的李二哥哦,你走了,留下我孤零零的一人任人欺侮。”
外面一班兄弟还在不知好歹的往里挤,游国文和龙尚清死死拦在门口。
罗振擂把枪别在裤带上,走过去看了看刘小虎的尸体,然后对赛霜雪道:
“大嫂,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赛霜雪止住了悲声,哽咽道:
“刘……刘小虎不是人,二哥对他一直不薄,却没想到今天他喝了酒,趁我洗澡……他要……”
话未说完,人又嚎开了。
罗振擂满脸狐疑看了一阵,然后踢了刘小虎的尸体一脚,骂了声:
“狗东西该死,连大嫂的主意也敢打!”
骂完后回身对门旁的游国登吼道:
“游国登,我日你娘,叫你他妈的值班保护大嫂,你他妈的耍锤子去了!”
“罗队长,”游国登苦着脸道:
“我也不是偷懒,是我的儿子突然发病,回了一趟家。”
“这不刚刚回来,听到枪声就进了大嫂的房……”
“啪……啪……”罗振擂闪电般的甩出两耳光,打得游国登火冒金星:
“什么,你还进了大嫂的房?信不信,老子给你点天灯!”
“事也不怨他”,赛霜雪见罗振擂打游国登,高声哭泣道:
“罗队长啊,国登没有错,错就错二哥瞎了眼。“
”我也瞎了眼,留下了刘小虎这个猪狗不如的东西!”
“好了,大嫂……”罗振擂道:
“事情都出了,刘小虎也死了,你就不要再伤心了。”
“大嫂的清白最重要,我看这事……”
罗振擂说到一半,不再往下说,只是用眼睛看着赛霜雪。
赛霜雪叹一声,抹着眼泪:
“哎,事到如今,罗队长你有什么话尽管说!”
“是,大嫂!”罗振擂见赛霜雪发了话,用手摸了摸头,干咳两声。
转身对门边的兄弟们沉声道:
“兄弟们听着,相信大家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平时和兄弟们相处不错的刘小虎居然干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他死不足惜。”
“而大嫂的清白才是重要的,今晚这件事谁也不许提。”
“对外一致只说刘小虎酒后枪支走火而自毙。”
“如果谁敢在太平镇胡言乱语让大嫂难堪,我罗振国第一个把他搁倒在地。”
大家面面相觑,知道事情有诈,但不敢出声。
龙尚清在一旁助威道:
“都听到没有!”
众人才大声回道:“听到了!”
这时杨国林也被兄弟从三碗倒叫了回来。
他一进门看见血泊中的刘小虎和坐在床上裹着浴巾的赛霜雪。
赶紧回头直愣愣地望着罗振擂,显然他被眼前的一切惊呆了。
罗振擂指了指杨国林,摇着头道:
“都是你杨国林惹的祸,你看好端端的去什么三碗倒喝酒?”
“刘小虎喝高了,居然对大嫂……哎!”
“这……小虎哥怎会?”杨国林道。
“妈的,你还说?”罗振擂抽了杨国林一个嘴巴子。
“好歹大家兄弟一场,刘小虎也是酒后乱性,人死无过,祸是你惹的。”
“赶快吩咐几个兄弟扛口棺材回来,把尸体抬到死亡谷埋了,听到了没有?”
罗振擂对着杨国林大吼道。
崔镇长回到自己的寝室闷坐了半天,突然拿出一瓶酒来,一口气吹了半瓶。
然后长叹道:“鸡飞狗跳,何时是头!”
说完就合衣躺在床上睡着了。
在龙尚清的指挥下,弟兄们就在上街王木匠的铺子里购了一具上等柏木棺材,将刘小虎的尸体装了进去。
然后由八个弟兄连夜抬到死亡谷谷口埋了。
坟头恰好与对面斜坡上的李二哥相对,没有请阴阳道士看地。
也没有敲锣打鼓、燃纸烛放鞭炮,更没有人为他留下一滴清泪。
刘小虎宛若天上一颗无名的流星,从浑浊的太平镇上空划过,然后就死寂般地落在坟茔累累地死亡谷。
直到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末,他的墓前才树起了一块青光闪闪的石碑,碑志铭:
刘小虎同志,一九二三年生,原籍武池县人,一九四一加入红党,任川东临时工委保卫科副科长。
一九四二年春奉命潜入三清寨卧底,在敌人的尖刀下屡建奇功,于一九四八年被白党金城县“戡乱救国委员会”谋害……
事隔三十多年,纸烛和鞭炮才公开地在这位曾经年轻的地下红党人员的坟前燃放。
东方发白,龙尚清等人才从死亡谷回到镇公所。
赛霜雪也通宵未眠,她暗自庆幸选择罗振擂当自卫队队长算是选对了。
谋杀刘小虎的计划罗振擂并不知晓,但他宣布的“刘小虎枪支走火自毙”却与自己的计划不谋而合。
这使她有些自豪,更有少许感激。
一大早,在自己的屋内,赛霜雪召见了罗振擂:
“罗队长,多亏你为我做主,今日你派两个兄弟在大门值班就是,这楼阁白天是不须留岗的,”
她一边说一边从床头枕头下拿出一摞大洋:
“拿去和兄弟们到三碗倒喝几盅,都辛苦了!”
“多谢大嫂赏赐。”罗振擂毕恭毕敬地接过大洋。
“哦,对了,”赛霜雪顿了一下:
“你叫游双流子过来,我有话要问他两兄弟。”罗振擂点头转身离去。
游国文,游国登来到门口,赛霜雪没有理会他俩,而是径直走到楼廊。
默默地看着罗振擂在院子下面召集兄弟去三碗倒喝酒。
直到所有的兄弟都跟在他屁股后面走出镇公所大门后,赛霜雪才返身回屋。
“游国文,你守在这门口,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进来,游国登你随我进屋。”
“是!”游国文双腿并立,作了一个敬礼的姿势。
游国登心惊胆颤地进了屋,赛霜雪就反手闩了大门,然后慢慢地解除衣上的钮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