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是经过公社工作队冯队长同意的。”
没想到半路上杀出一个拦路虎,黎克佳气急败坏道。
“黎组长!”一个洪亮的声音响了起来。
大家顺着声音寻去,看到了公社工作队副队长冯天才。
冯天才是什么时候出现的,没有人知晓,他有可能一直跟在人群后面,也有可能从远处赶过来。
“冯队长,你来得正好——”黎克佳向冯天才招手。
冯天才走到黎克佳身,但他并没有理会他,而是双手紧紧的握住了柳青青的手:“对不起柳副书记,你受委屈了。”
“冯队长,这——”黎克佳傻眼了。
“你走吧,这里没有你什么事了!”冯天才瞪着眼对黎克佳道。
“冯队长,你这是?”
“现已调查清楚,柳青青是无辜的。”
“什么?”
黎克佳做梦都没想到,亲自下命令要他把柳青青解押到县公安局的冯天才突然又要把柳青青放了。
为他娘的不是把自己当猴耍么?
他心里不愉快,但是队长的命令他却不敢不听,他冷冷盯了柳青青一眼,然后灰溜溜的走开了。
“乡亲们!”冯天才突然甩开了喉咙大声道:“柳青青与白干部的事情现已调查清楚,纯粹是子虚乌有的事。”
“是的,冯队长说的对……”人群中突然又走出一人。
大家定眼一看,正是这件事情的始作俑者贾仁慈。
贾仁慈走到冯天才身边,扯开嗓门道:
“冯队长说的没错,柳青青和白干部完完全全是清白的,那天他俩在黄桷树梁子赏月谈心,我看见了就把事情原原本本的汇报给了工作组黎组长。”
“大家都晓得,黎组长与柳青青素有宿怨,所以他就编故事说是柳青青把白……”
“好了别说了,”冯天才打断了贾仁慈的话:“事情清楚了就行了,不必做过多的解释,也有可能黎组长的初衷是好的,他怕年轻的柳青青犯错误……这也情有可!”
风向变了?
柳青青看得目瞪口呆,在疑惑中他与白玉的这场风流闹剧落下了序幕。
流言蜚语的发起人是贾仁慈,而出面平定这个谣言的也是他。
俗话说“解玲还需系铃人,贾仁慈的一通说辞,让太平公社的人们不再认为白玉和柳青青曾经有过什么。
然而有关工作组黎克佳同志的人品,却在太平公社的乡民中大打了折扣。
柳青青对自己的峰回路转充满了疑虑。
他想到了很多可能,最后他相信了在关键时刻,是他的义兄贾仁慈良心发现。
只有这种可能,他才能自我安慰,才能不至于有过多的纠结。
……
太平镇高先生畏罪自杀的消息像一颗原子弹爆炸了,人们无不为此震惊。
由于高先生的身份无法确认,在当了半年镇长后被下放安排在了太平公社联合诊所,司职抓药。
德高望重的高先生才五十多岁,就默默地在后院那棵枝繁叶茂的桂花树上以一根麻绳结束了自己,临死还戴着一顶历史反革命分子的高帽。
太平镇知道当年他是地下党的人不多,但相信他是反革命的人也屈指可数,尽管大字报连篇累牍地宣扬他的罪行,但太平镇人茶余饭后街谈巷议仍然是他英勇的传奇。
四清工作队派驻联合诊所的工作组是一男一女,半年前三不来许老先生死于脑溢血——早上起床穿棉裤双脚刚蹬进裤筒,就安祥地闭上了双眼。
他这一走,留下了两个野心勃勃的徒弟,一个叫唐得志,一个叫朱永红,一个矮子,一个麻脸。
一个学艺笨拙却满肠坏水,一个多怪且居心不良。
这二人均非诊所的正式职工,属半工半农那类货色,投师学艺不到一年,就遇上了他们时来运转的四清运动。
凡有人群的地方就有“左、中、右”,联合诊所人数虽然并不多,但阶级斗争依然存在。
工作组决心放手发动群众,培养积极分子。
唐得志和朱永红便积极了起来,不务医业,整天跟着工作组两人的屁股后面转,四人成立了“钻案组”。
那时许老先生已死,人死无过,姜医生又是革命军人,谁也不够胆在他头上“钻案”。
于是他们就把目光聚焦到了年轻的吴诗文身上。
吴诗文是高先生吴亦高的独子,初中毕业就随中医许老先生和西医姜医生学医。
工作组通过“努力”,顺藤摸瓜,最终通过吴诗文挖出了高先生这个潜伏很深的“反革命”,其罪状有四条:
一是和白党政府伪县长莫青云勾结,被莫青云用一百大洋收买,为反动政府效力。
二是和大地主柳玉常往来密切,柳玉常土改时畏罪自杀,吴亦高曾公然祭悼。
三是和货真价实的历史反革命分子汪秀林有往来。
四是与二流子史老虎等一批袍哥称霸乡里,为害百姓。
唐得志以胜者为王的姿态说,“够了,足够了,上述任何一条就可以给他吴亦高戴一顶历史反革命分子的帽子了!”
工作组的一男一女自然相信唐得志,于是接下来就是批斗,高先生的身体和精神彻底崩溃。
四清运动后期,工作队在学校礼堂召开全公社戴帽子大会,共计三十二顶。
高先生也被莫须有的扣上了一顶“历史反革命”的大帽子,被开除公职,押回老家磨担沟大队劳动改造。
唐得志、朱永红在太平公社四清动动中第三批新党员宣誓大会上宣誓入党,并转为诊所正式职工,同时麻子朱永红获得了诊所所长的职位。
就是这天,高先生便将麻绳拴在自己后面那棵高大的桂花树上,打了活结将自己的脖子伸了进去……
没有人敢公开痛哭、悲悼,更没有人为他送葬,只有儿子诗文和柳青青默默地用一张凉椅将他的尸体抬回老家磨担沟与青山同眠。
不久,吴亦高的堂哥吴可也被开除公职下放回家与妻儿团圆,同时被下放回家的还有吴诗文——“反革命的狗崽子”!
这个十八岁的孤儿就和堂伯一家相依为命。
黄五尔“洗澡下楼,脱胎换骨”之后,被安排到中药房接替了高先生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