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崇禄的话让雍盛帝冷冷一哼。
“好,那朕就听听他还有什么话要说。”
季博常闻言郑重一礼:“谢陛下 。”
随后再度抬头看向雍盛帝缓缓开口 。
“盐之所以脱离朝廷掌控,一为私盐价格更便宜,二是没有替代品。”
“官盐之所以贵,多半原因在于运输和地方官府层层克扣,而原本从朝廷买了盐引的盐商,购买官盐的进货价比民间私盐的售价还高,赚不到银子不说 ,更可谓进货多少赔多少。”
“商人逐利,赔钱的买卖没人做,所以他们会抛弃官盐,转而从私人盐矿进货,这也是私盐大行其道的根本原因。”
“贩卖私盐是死罪所有人都知道,但贩卖官盐会饿死,左右都是死,还不如选个舒服些的死法,而且整个大雍都是如此,法不责众就成了免死金牌。”
说着季博常对雍盛帝再施一礼。
“就如臣刚才妄言那样,总不能将他们全部杀光。”
“他们死了,百姓的盐路就断了,那样的后果很可怕。”
雍盛帝坐在椅子上冷冷的看着季博常 。
“朕的耐心很有限,最好说些朕想听的。”
季博常闻言微微一笑后,随即开口。
“既然杀不得,那就让他们为朝廷所用,在源头上控制,把他们自认的免死金牌换成大雍的招牌。”
“源头就是那些私盐矿井 ,想要将其取缔杀绝不可能,那就将之整合全部归于官盐范畴,但这不符合大雍律法,更不符合他们的利益,所以臣的办法是,授权。”
雍盛帝的眉头皱的更紧。
“授权?”
季博常点头 :“对 ,就是授权。”
“雍律严令禁止贩卖私盐,那些私盐商人也深知这一点,但想获利就只能贿赂各地官员,这也是大雍私盐屡禁不绝的原因所在。”
“而授权 ,不同于之前的官方盐引,这是被朝廷直隶且受朝廷保护的官盐商行,只需按照其销售额向朝廷缴纳定额红利,便可无需再向地方衙门缴纳任何税赋。”
雍盛帝闻言问道 。
“你是想让那些商贾成为朕的合伙人?”
季博常点头:“正是。”
“如此一来,那些私盐的销售网络将为陛下所用,盐税也能直充国库。”
雍盛帝闻言手指在御案上敲了敲随后摇头。
“想法虽好,但掣肘颇多,莫说地方衙门得不到税赋银钱会从中作梗,那些私盐的背后之人也绝不会坐视不理。”
季博常闻言接口快速说道:“所以臣卖了细盐售卖令。”
“而且卖的,就是那些私盐背后的真正东主。”
说完对御案上的四个木盒一指:“这些银子就是售卖令的保证金 ,细盐由朝廷监督出产,这些得了售卖令的人就是供货商,出产细盐详实登记造册,这样就能从账目上得知所售金额和需要向朝廷缴纳红利税赋。”
雍盛帝听到这里身体微微一僵,他从季博常的话里听到了其他意味。
季博常的售卖令其实就是将私盐矿井全部归于国有的一种办法,但却变相的给了这些私盐矿井一个合法的身份。
但前提是,这些身份合法化的私盐矿井,需要在朝廷的监督下详细记录每日出产的数量,和运往各地盐行的数量。
这话听起来仿若天方夜谭,那些私盐矿井的人绝不会公布真正的数量,更会想方设法蒙蔽甚至拉拢朝廷派去监督的人 。
但,雍盛帝的手里有黑龙甲。
这不但是绝对效忠雍盛帝的力量,更是一个将黑龙甲渗透到各方势力之中的绝佳机会。
这对雍盛帝来说,是一个难得布局的机会,而就在他在想这些的时候,季博常再度开口。
“但这样还不够,想要将盐税真正归于朝廷,运输 ,仓储,监督抽查这些缺一不可。”
“所以臣今日接连拜访五部侍郎大人取经,为的便是制定出一个最为理想的办法。”
说着抬头看向雍盛帝。
“工部修建中转官仓,刑部负责官仓守卫监察,吏部巡察官仓及细盐品质,礼部监察地方细盐售价,户部核对各方账目。”
“各地细盐售价由户部统一定夺 ,也可按照地域不同调整售价,但必须按照朝廷制定的售价卖于百姓,御史台亦可派出巡查使,凡有哄抬盐价以次充好者,斩立决。”
季博常的话说完了,只留雍盛帝坐在椅子上脸色不停变换 。
但从他手指敲击桌案的频率来看,他的内心绝不平静。
因为季博常给出的细盐售卖草案,乃是现在最符合大雍的方法,也是唯一不大动刀兵便能将盐重归朝廷的办法。
最重要的是,这样一来就能给他一个名正言顺将人散到各方的理由。
监察使,巡查使在皇帝的手里,可绝不止是单单监察细盐那么简单。
把各方利益代表全部拉到细盐之中,相互制衡相互攻讦乃是必然,这样的局面对他最为有利。
他能在其中做的文章太多了。
良久之后,雍盛帝转头看向季博常缓缓开口。
“嗯,想法不错,但还有漏洞。”
“将兵部也放进去吧,有兵部在,安全性也能高上很多。”
季博常闻言应是 ,随后从怀里掏出一大卷契约递给刘崇禄。
“这是微臣和那些购买售卖令签订的协议 ,但现在还不做数,陛下御批之后才能生效。”
雍盛帝接过这些契约一张张翻过,脸色看不出是喜是怒。
这些售卖令的价格超过了千万两之数,这些银子能解他的燃眉之急,但购买这些售卖令的人,全部都是朝廷重臣背后的家族 。
第一份 ,就是东南道临家。
刘崇禄眼神更加复杂的看向站在那里的季博常,这少年郎为何每次都要在刀尖上跳舞?
为何每次前来面圣 ,都要先把陛下惹怒,随后再抛出自己心中真正所想?
如果他不玩这一手,而是提前把他的计划告知陛下,那他一定会得陛下欢心奖赏。
说不定屁股下的位置都会再次动一动。
可他偏不,每次都要把陛下惹得急头白脸的 ,最后再把真正要说的拿出来,让陛下有气都撒不出还要褒奖他。
他这么做为啥呢?
这季家父子....为何就这么的异于常人呢?
雍盛帝对季博常挥了挥手 。
“这件事要朕和双相再商议一下,许久未见,你去看看你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