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刘连庆当堂弹劾季博常的第二天。
黄门侍郎季零尘抱着一堆折子走进御书房。
从他进来的那一刻开始,刘崇禄的眼皮就一直狂跳。
因为这季零尘自从被封为黄门侍郎后,除来偷陛下水果点心之外从未主动进来过。
但今天他来了,还抱着一堆奏折来的。
躬身 ,行礼,第一句:“陛下 ,大雍百姓过的苦啊。”
抬头 ,起身,第二句:“陛下,百姓骂您是昏君!”
刘崇禄的眼睛瞬间就睁大了 ,这季零尘是来作死的啊。
你有事说事,陛下不是一个听不得逆耳之言的帝王,可你上来先是百姓苦然后就昏君。
你想干嘛?
雍盛帝也怒了。
朕勤勉操持朝政连后宫都不怎么去,殚精竭虑为的就是大雍重兴,你上来就骂朕是昏君。
是你太飘了,还是朕提不动刀了?
可就在雍盛帝怒气刚起的时候,季零尘将手里的折子往前一递。
“帝都乃天子脚下大雍心脏 ,律法当头人人向往之地,可这等本应百姓受皇恩笼罩之地,竟出现了人间地狱一般的场景,百姓被欺压的没了活路。”
“皇宫近在眼前,却被奸佞遮住了那本应护佑他们的皇恩 ,呼唤陛下为其做主却被奸佞强力镇压,国之律法悬头,却不及奸佞手段之万一.....”
就在季零尘还要口若悬河的时候,雍盛帝阴沉着脸打断了他这没味的屁话。
“说重点!”
“好咧。”
刘崇禄也是好奇,这每日歪歪斜斜坐在理政堂的季零尘,今天跑到御书房里整这么一大套到底是要干什么。
可听完之后,刘崇禄真想一脚踹死这个狗日的季零尘。
他开篇又是民不聊生又是陛下昏庸的,整了半天是说帝都西门附近有一座菜市场,那个掌管菜场的官员贪赃枉法欺压百姓。
导致百姓怨声载道苦不堪言。
就这么一个屁大的事,根本就没必要耽误皇帝的时间。
毕竟皇帝日理万机的...
可季零尘说的绘声绘色,尤其最后一句真的触怒了雍盛帝。
因为那一个小小的菜场芝麻官,竟然逼的百姓卖儿卖女。
天子脚下,就在距离皇宫不远的地方,朕的子民竟被逼的卖儿卖女?
雍盛帝怒了。
季零尘也怒了,他说要和陛下一起前去一探究竟 。
皇帝出宫这是大事,摆驾仪仗都要提前数日准备的 。
然后季零尘又给雍盛帝出了个主意,微服私访。
如此才能查明真相,才能看到最真实的一面。
雍盛帝本就是效率奇高的主子,说走就走,直接带着季零尘和刘崇禄换了身衣服直奔西门菜市场。
他们说走就走,可急坏了大内侍卫处的统领 。
这提前一点准备都没有 ,这要出了岔子那是要死很多人的。
连忙调集人手暗中保护的同时,也对季零尘的背影投去了想杀人的眼神。
这个坑人不打呼的东西,坑完太监坑侍卫。
太贱了。
皇帝出宫的机会并不多 ,所以雍盛帝没有选择坐马车,而是带着季零尘和刘崇禄步行前往。
他也想看看自己的大雍帝都,到底是否像季零尘说的那样凄苦。
现在科举刚刚结束,大批举子还未离开帝都。
而且三日之后就是中榜举子面圣的时候,所以现在的帝都依旧热闹非凡,人声鼎沸。
这让雍盛帝的脸色好看了不少 。
没有什么能比百姓安居乐业,百业兴旺人人有饭吃 ,人人唇边皆带笑意让皇帝更开心的。
可雍盛帝的好心情,在距离西门不远处开始一点点消散 。
他们眼前的地方远离主路,更没有了主路之上的繁华 。
低矮破旧的房屋,坑洼不平的泥路上满是汁水残渣,烂菜叶子臭水沟的环境里,充斥着大量衣衫破旧的百姓。
这里,就是季零尘所说的那个菜市场。
刚靠近菜场,便有一阵嘈杂之音传来。
当雍盛帝上前观看的时候,脸上顿时出现了一抹冰冷杀气。
那是一个年约四十余岁身材微胖的中年男人,此刻正在踢打在地上蜷缩成一团小贩打扮的人。
一旁还有一怀抱五六岁幼童的妇人跪地求饶。
“大人,莫要再打了,都怪我身子弱害了病,娃儿他爹都把银子拿去抓了药,并非要刻意拖欠大人的例银啊...大人....”
那微胖的中年男人恼怒的对着妇人一指:“你胡说八道什么,你们到底是....”
可他的话还未说完 ,那在妇人怀里的五六岁幼童突然上前,张开嘴对着男人的小腿便是咬了下去。
男人吃痛之下,一脚将那幼童踹翻,随后对着蜷缩在地上死死抱着自己腿不放的小贩狠狠踢打。
噗的一声,小贩被一脚踹中胸口,一口鲜血喷出后,那紧紧抱着男人大腿的双手也是无力的垂了下来,最后躺在地面一动不动。
妇人一手抱着同样晕过去的孩子,疯狂哭喊的爬到男人身边,看着男人吐血倒地不起的模样仰天哭喊。
“老天爷啊,您就可怜可怜我们吧...我们活的已经够苦了...为何还要这样折磨我们.....”
雍盛帝眼内的杀意凛冽无比,随后一甩衣袖转身朝皇宫的方向大步而去。
雍盛帝没有当场下令将那个中年男人拿下,因为暗中护卫的大内侍卫处统领来报。
那个中年男人名叫刘奉尊。
他爹,叫刘连庆,大雍御史台大夫。
到了这一刻,刘崇禄终于知道了季零尘今天要唱的是哪出戏。
借刀杀人。
借皇帝的刀,杀那个弹劾他狗大儿的人。
刘连庆最大的倚仗就是什么都没有了,也什么都不怕了。
他身为御史台大夫官居一品,但却只给他儿子安排了一个管菜场的小吏。
这是意在告诉陛下,我刘家只为大雍效劳,不在意官位。
这个做法无疑是聪明的,就算是政敌也不会去找他那个管菜场小吏儿子的麻烦 。
官场惯例嘛。
但他碰到了季零尘 ,这个本就一点高官气度都没有又不讲官场惯例的黄门侍郎。
他不但把刘连庆的儿子翻了出来,还把皇帝领到了刘连庆的儿子面前,让皇帝亲眼目睹了刘奉尊“威武霸气”的一面。
而晃晃悠悠回返皇宫的路上,季零尘吧唧了一下嘴。
“他妈的,一条没牙的老狗也敢咬我儿一口。”
“真当我儿他爹死了吗?”
而就在皇帝和季零尘他们离开之后,躺在地上吐血的那个小贩打扮的人起来了。
妇人也不哭了,抹了一把嘴角的血迹抱着孩子走了 。
看他的矫健的步伐 ,哪里像是刚才被一脚踹死过去的样子?
菜场的小贩们面面相觑,他们眼内有着同款不解 。
这人谁呀?
没见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