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名遐迩的中原伍哥寨,是一个傍山依水寨墙坚固的险要村寨,寨中居住着五六百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百姓人家。
【伍哥寨】之所以称作伍哥寨,并不是因为寨主伍天风、伍天雨、伍天雪、伍天青、伍天云这五位成名已久的武林高手,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缘故。
更不是因为整个寨子里,有着护寨十三刀之称的伍家十三位年轻英豪!
追踪溯源的最主要原因,是整个寨子中的所有庄户,同为同宗同源的伍姓一族。
要说起他们共同的祖先,乃是在三百多年前的前朝大隋时代,利用报杀父血仇的名义披麻戴孝,南阳关城头聚众扯反旗的总兵伍云召!
后来历经几场血战的兵败后,为了躲避朝廷追杀,侥幸逃得活命的伍氏先祖们,经过数次颠沛流离的逃亡迁徙,最终在大唐贞观年间,选定了此处前有滔滔黄河流淌的肥沃平原,背靠灵秀雅致的宝地之源。
他们开窑烧砖围寨筑房,起个名字叫做【伍哥寨】。
伍哥寨高高寨墙的隐蔽背面,暗藏着一条毫不起眼的陡峭山径。顺着这条山径往上攀爬半个时辰的路程,就来到峰崖陡峭的后山二道岭。
二道岭有依附巍峨山势修建的煮雪赏梅亭;更有碧瓦飞檐的听雷小筑、观云庐、望月台几处雅致阁台,全是顺延着曲折回旋的古松青石道精心建造,错落有致地隐在苍郁山林中,清奇幽雅。
三叔公伍智山,既是伍哥寨辈分最高的长辈耆老,又是实权掌控伍哥寨一举一动的灵魂智者!
伍哥寨所有的伍氏族人心目中,这位平日里一直以【伍智山人】自诩的睿智三叔公,不但精通阴阳八卦,并且谙熟推算占卜、采药炼丹等诸多方士仙术,尤为熟捻兵法谋略超群,端的是一位足智多谋的神仙人物。
全身皂罗道衣的三叔公伍智山人,披发跣足端坐在四轮木车内,由竹青、花红两位妙龄艳婢缓缓前推。
他手摇着一年四季不离手的鹅毛羽扇,微眯着一双丹凤眼,凝神倾听侄儿伍哥寨主伍天风的低声禀告:“云梦山冬鹿楼的黎旧城,从三日前就派人登门,接连下了三次拜帖,说要今日前来咱们伍哥寨内拜访,言辞间真诚恳切,令人无法拒绝。侄儿与二弟三弟再三商议后,决定相求三叔公您定个主意。”
伍智山人紧皱起眉头,摇着羽毛扇徐徐言道:“这位黎旧城生性奸诈凶狠,是中原武林中出了名的【混世恶贼】!本山人可以笃定他这次前来拜访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就是为了他隐藏内心中多年的复仇计划而来!”
他将手中的羽毛扇,在半空中虚画圆圈,侍立身侧手持玉如意的艳婢黄菊,微微笑着点点头,对怀抱拂尘的艳婢白梅施一个眼色,不约而同结伴走进群玉仙洞。
艳婢们先搬出一张紫檀八仙椅,让伍天风入座;又将清香四溢的香茗斟好,放在煮雪赏梅亭中央的圆石桌上。
伍智山人手捻着山羊胡须沉吟半晌,方徐徐言道:“这一位黎旧城本不姓黎,而是姓贾!四十多年前天下大乱烽烟四起,江湖中人称【铁驼魔叟】的痴笑大仙,为了独霸整个黎阳城,醉酒后手提起一柄横刀,在黎阳城内大开杀戒!
“他一口气从北街口杀到南城门,又从南城门疯狂杀到东校场!一时间黎阳城内血流成河,四大家族横尸街头。
“当时家住黎阳西街的贾亭轩,趁乱拉着身怀六甲的老婆贾田氏,自贾府偏僻墙脚狗洞内侥幸逃出,推着一辆独轮车惶惶如丧家之犬一般,趁着暗夜潜出黎阳城慌不择路,最后逃到云梦山北麓的冬鹿楼暂且落脚。
“贾田氏生下孩子后,因过度怀念惨死黎阳街头的父母双亲,日夜不停地伤心悲哭,以致于后来哭到双目失明。
“深爱娇妻的贾亭轩,立马将姓贾改为黎姓,又给儿子起名叫做黎旧城!他的用意非常明确,就是要时刻提醒儿子,永远不能忘记黎阳城内的贾氏满族,被痴笑大仙横刀灭门的血海深仇。”
他轻叹一声,慢悠悠接着言道:“就在三年前的一个雨夜,杀人如麻的痴笑大仙,车撞重伤不治身亡后,整个繁华富庶的黎阳旧城,竟然落入号称【黎阳魔兽】的七位恶徒手中。
“有飞龙、饿虎、残豹、血鹰、猛牛、黑狗、赖猫恶名的七个恶煞,每日里在城中奸淫掳掠滥杀无辜,搞得整个黎阳城民怨沸腾!
“这让混世恶贼黎旧城,看到了复仇的希望。他此番定是有了十拿九稳的谋划,才腆着脸皮来咱们伍哥寨寻求结盟,一起去对付黎阳城内的七位魔兽。”
自幼生得一副神威凛凛、威武霸气的寨主伍天风,此刻却低垂着头,用一种满含麻木疲倦的嘶哑声音,意气萧索地问道:“既是如此,咱们伍哥寨应该如何去应对?”
伍智山人一脸喜气洋洋,笑呵呵地说道:“既然是他心怀叵测,想赚取咱们当一个冤大头,为他充当马前卒去冲锋陷阵!
“那咱们就将计就计反客为主,彻底将这位狠辣狡狯的混世恶贼,涮成一个丝缕不挂的秃毛鸡。却不知这个坐拥万贯家财的黎旧城,平日里有什么特殊癖好?”
“黎旧城乃是一位多年混迹于烟花柳巷的浪荡地痞,还能有什么出息?自然是骨子里喜爱美酒肥鸡、艳舞淫曲的色中饿鬼。”伍天风如是说。
伍智山人立时面露惊喜,挥舞着鹅毛扇连扇几下,语气坚决地说道:“这就好办了呀,咱们先将肥鸡炖鹅烈酒牛羊肉摆满桌,而后安排铁刀的长萧、锡刀的七弦琴准备上场,琴箫合奏一曲【云雨乐渡】渲染场中的气氛。
“接下来再安排雁刀媳妇,来一段勾魂摄魄的蜂腰肥臀舞【风摆杨柳枝】,与碧刀媳妇最擅长的那首【三更折桂枝】巧妙搭配,定能将这厮稳妥拿下!
“此番势必要紧紧牵绊住黎旧城,让他在咱们寨中,至少要逗留两个时辰以上,才能确保咱们从中渔利的绝密计划,万无一失。”
头发稀落满脸横肉的黎旧城,带着自己的儿子黎索,快步迈进伍哥寨宽敞奢华的会客厅后,立时被迎面墙壁高挂的一块匾额中,两个龙飞凤舞的大字,牢牢吸引住眼球:荡妇······?
难道,誉满中原的武林世家伍哥寨,竟将文士风雅玩到了‘不涉理路不落言荃’的臻高境界了么·····这也太刺激了吧?
毕竟是初次登门拜访有求于人,黎旧城只得手捂着嘴巴强忍欢笑,憋得满面通红咳嗽不止,在英俊刀客伍寒刀的带引下,一旁落座。
正襟危坐主位的伍天风,眼见黎旧城父子一副这等怪异的模样,心中爆闪过几许不理解,将一双满含阴郁的目光,不停在在二人身上扫来扫去。
这时,儿子伍金刀从后堂快步走进来,悄悄递给他一张小纸条。
伍天风在桌下展开细看,三叔公伍智山人熟悉的笔迹映入眼帘:胸无点墨的黎旧城,将老夫书写在匾额上的【坦荡】两个字,错看成了‘荡妇’!莫要理会他,一切按照商定好的计划行事······
伍天风微微颔首,顺手指着自己的儿子伍金刀,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大声向黎旧城介绍道:“这是犬子伍金刀······”
黎旧城彻底懵圈了:身为伍哥寨的一寨之主,竟在大庭广众之下,当着这么多人说自己的亲生儿子是犬子?是······狗的儿子······?
黎旧城思前想后迟疑了半晌,万般无奈下,只得哭丧着脸,指着坐在自己身边的儿子黎索,咬着牙、硬着头皮回应道:“这是俺那个驴日马操的龟儿子黎索!”
一句话,竟让整个大厅内的所有人,彻底愣在了当场!
伍天风高伸双手轻轻一拍,有两位身材修长气宇轩昂的年轻男子,快步走上来殷勤为厅中众人斟满了酒。
紧接着分立左右,一个抚琴一人吹箫,片刻间,洋洋洒洒的乐曲,充盈了整个客厅。
黎旧城此行有急事要办,自然对这种寡淡无味的琴箫雅韵,提不起丝毫的欣赏兴致。
酒过三巡菜上五味,他就急忿忿地高声叫嚷道:“现下有七位吃人不吐骨头的妖魔怪兽,在黎阳城中鱼肉百姓坏事干尽,伍寨主身为一方豪侠,对此有什么看法?”
伍天风脸上显现出一种迷惘不解的神情,大声反问道:“什么······听不清楚呢······!”
黎旧城提高了声音,大声呼喊道:“现下黎阳城内的万千百姓,正处在水深火热的苦难之中,有一个无比凄惨的歌谣,竟然这样描绘黎阳城内百姓现下的惨状:
天见恶魔日月不明,
地有恶魔草木凋零;
水遇恶魔浑浊不清,
人遇恶魔九死一生······”
伍天风回头朝着陪客的五弟伍天青、三弟伍天雪使一个眼色,三人一起端起酒杯,无比热情地说道:“黎老兄大驾光临,咱们伍哥寨蓬荜生辉。来来来,喝酒吃菜,今日咱们来一回不醉不归。”说罢仰起头一饮而尽。
黎旧城自知此行已然注定了徒劳无功,无奈之下,父子二人也一同举杯饮酒。
不待黎旧城再一次开口讲话,伍天风举手半空再一次猛然拍响,两位衣衫光鲜浓妆艳抹的妖娆妇人,蛮腰摇媚态,星眸含风情,袅袅婷婷走进客厅,朝黎家父子魅惑一笑,万福一礼。
随着婉转媚靡娇娆的琴箫乐曲,粉衣妇人身姿轻盈,随着乐声扭动杨柳细腰婀娜起舞!
白裙妇人婉转歌喉输出一段曼妙音:“东风花径暖玉树,柳拂帘影散疏香;狂蜂绕花恋春意,丽人妖娆舞斜阳。莺声娇唱巫山梦,燕语媚惑半醉郎。雪肌罗帐玉榻横,锦衾相拥效鸳鸯······”
箫声轻曼琴音清浮,窈窕粉影飞旋翩翩急舞,舞姿美轮美奂妖娆灵动,柔喉荡韵歌声魅惑撩人!
短短片刻间,黎旧城、黎索这一对酒色之徒,完全被诱入了一种无边春光乍泄旖旎酒、云蝶幻梦温柔乡的迷梦仙境中。
混混沌沌的迷迷怔怔中,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在马夫宋林的大力猛拍下,黎旧城才从酣酣醉梦中慢慢醒来。
他发现已经与儿子黎索,竟然躺在了自家的马车上,慌忙侧身掀开车窗往外一看,一片茫茫冷风肆虐的雪野,映入眼帘。
他惊异高声问道:“怎么回事啊······咱们怎么到了这里?”
马夫宋林一脸谄笑,答道:“在伍哥寨的迎客宴席上,老爷与小少爷都吃醉了酒,伏案酣睡。最后多亏了伍家的几位家丁帮忙,好不容易将你们抬上了马车,老爷一点也记不起了么?\&
黎旧城拍了拍自己昏昏沉沉的脑袋,使劲摇了几下,干咳几声嘶声喝问道:“现下咱们到了什么地方?雷云霜电四兄弟呢?”
宋林答道:“铁雷武师他们,骑着快马前面探路去了;临走时让我喊醒老爷多喝些茶水醒醒酒,盛满茶水的葫芦,就放在少爷身旁。”
心知中了伍哥寨魅惑圈套,黎旧城满心满怀尽是懊悔,大手猛地在腿上一拍,懊恼叹息道:“不但正事没办成,倒是出了一次的丑。”
清脆马铃声声响,行在崎岖不平古道上的马车,剧烈摇晃着朝云梦山方向狂奔疾驰。
约莫一炷香功夫,专心赶车的马夫宋林,嚎一声惊慌失措的叫喊,让昏昏欲睡的黎旧城立时惊醒:“老爷快看看······”
黎旧城折身而起翻身跳下马车,眼见一个身形扭曲的劲壮汉子,血淋淋倒卧在道路正中间!
黎旧城脸色立变,骇然道:“是咱们的护院武师旋空刀池云,被贼人一掌震断了心脉······?是谁?竟然下这么阴狠的毒手?”
他好像突然间想起了什么,猛抬一脚,将池云的尸体远远踢到了路边麦田内,飞上车一叠声地急促道:“快走快走,此地万分凶险······”
一声声苍凉悲怆的歌谣,在斜日映照的寂寂旷野中凄恻回荡:“天见恶魔日月不明,地有恶魔草木凋零;水遇恶魔浑浊不清,人遇恶魔九死一生······”
狭小车厢内,刚刚苏醒的黎索,与父亲面面相觑,谁也没心思再说一句话语!
‘哈哈哈’的一阵狂笑声,突兀在半空中缥缈回响,紧接着‘啪’的一声巨响,马夫宋林一声声凄咽如暗夜鬼哭:“老爷······这是······玉女针秋霜娘子的尸身!她······她竟然被人砍断了左腿和右臂······”
黎旧城再也不敢探出车厢出去查看,用自己颤抖得呕哑难听的声音,嘶声高喝道:“冲过去······赶快冲过去!”
忽听到一连串‘咯咯’的牙齿剧烈打战声,回头看时,儿子黎索浑身颤抖,满脸尽是惨惨的惊怖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