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荷香归来
作者:墨池白条   高嵋山下是侬家最新章节     
    咸丰帝迷茫着脸看着帝师:“还望师傅明示。”

    杜受田道:“军机大臣穆彰阿,此人必须清除朝廷。”

    咸丰帝沉思片刻:“穆彰阿乃先帝倚臣,皇考刚刚仙逝,朕就拿其开刀,下面老臣会怎么猜忌?”

    杜受田道:“皇上,仁慈施政乃君王美德,但用人择才,断不能以妇人之仁包藏祸患。有的人可用不可信,有的人可信不可用,唯有信用两得者方为心腹。穆彰阿入仕以来,主持过三届乡试、五届会试,并在多届复试、殿试、朝考中屡任大总裁。此人手下门生遍及各省,朝臣多半是他的学生,朝野上下早有穆党之说。此人在朝堂一呼百应,皇上您岂不被其架空?”

    咸丰帝回味着杜的肺腑之言,只好说:“朕再琢磨琢磨。”

    杜受田道:“皇上,林则徐乃老臣之旧交,此人秉性耿直乃爱国之良将,却因禁焚鸦片之事被贬职新疆。后虽被先帝重新启用,却远在山西,年前亦因病乞假归乡。另有唐鉴,我朝理学之巨擘,德才兼备,早两年亦辞官返乡。皇上若能将其二人召回,重作重用,皇上定会有添翼之力。”

    咸丰帝默认地点了下头:“嗯,容朕思量思量。”

    杜受田说:“另外,皇上不妨向朝臣虚心纳谏,试想,皇上口谕即出,文武百官,定会纷纷向皇上进言。皇上不仅可得到大臣们谏言,又可借朝臣们奏折,以辨忠良。如此一来,即拉近皇上与臣子的距离,更可使众臣看到,当朝皇帝是继往开来,砥砺奋进的又一任明君。”

    咸丰帝道:“嗯,言之有理。”

    次日早朝,咸丰帝满面春风地站在御案前,语气诚恳地面对大家:“各位爱卿,各位宗亲长辈!朕自亲政以来,收到许多大臣谏言,涉及方方面面。朕决定,近期将朝廷内阁及军机处进行人事调整,并向众朝臣广纳谏言,凡对朝廷有建议者,均可建言献策。朕,希望各位爱卿畅所欲言,与朕一起重振朝纲!”

    咸丰帝此言一出,众人纷纷对视接耳。

    咸丰帝接着道:“另外,朕欲将一批外放官员,召回京师进行调防,补缺朝廷之急需。朕还将因误判,错判,未判的案子重交大理寺、刑部、都察院三司,进行审核。有罪必究,无罪还以清白。”

    众人个个提着心。无论真心还是虚心,嘴上均齐声喊着:“吾皇英明!”

    早朝过后,咸丰帝坐在养心殿,正在聆听肃顺及端华说话,这时,奕?匆匆进了殿:“臣弟给皇上请安!”咸丰帝忙将赐座。肃顺和端华见奕?到此,知趣地忙起身对皇上施礼,“皇上,奴才便先告退了。”

    “也好,明日,朕再与肃顺侍卫单独谈谈。二位且下去吧。”

    肃顺与端华双双出了殿,奕?带着情绪对咸丰帝道:“皇兄唤六弟何事?”咸丰帝低头苦笑一下,“六弟为昨日之事,还在生朕的气吗?”

    奕?将脸一横:“岂敢。”

    咸丰帝走近跟前:“六弟,你昨日所提,册封额娘为皇太后之事,皇兄虽没明言,不见得就没有去想。”

    奕?仰天冷笑一下:咸丰帝见奕?对自己嗤之以鼻,为难地解释道:“六弟,父皇不在了,你我再不是小孩子,有什么话,我们兄弟坐下来,皆好商议。”

    奕?带着情绪道:“皇上了嘛,怎么会是小孩子。”

    咸丰帝道:“额娘对朕恩重如山,皇兄没齿难忘。只是,父皇遗骨尚未入皇陵,这当儿谈册封,朕认为,有点太不合时宜。”

    奕?说:“六弟只是给皇兄提个醒,并未要皇兄即刻就办。”

    咸丰帝道:“昨日,朕想了一宿,额娘册封之事,朕想,待父皇丧仪过后再做计议。眼下,当务之急是秉承父皇遗愿,稳定军心打理好朝政。还望六弟理解皇兄的苦楚。”

    奕?道:“六弟要的就是一句话。如今说明了,六弟自没话说。”

    咸丰帝淡然一笑:“六弟,你与朕自幼一个铺上睡觉,一起上书房读书,一起玩耍一起习武。我们身上同样流着父皇的血。而今,父皇仙逝,你我更要携手同心,助皇兄治理好朝政。”

    奕?板着脸:“皇兄若无他事,六弟便告辞了。”奕?说着起身就走,咸丰帝忙唤,“六弟!”奕?站也没站,扬长而去。咸丰帝痛心的,一把捂着额头,“都来为难于朕...”

    咸丰帝慢慢坐在龙椅,身边太监轻轻走来:“皇上,您没事吧?”咸丰帝抬起头舒了口气,“去!将先帝封存的奏折,与朕拿出来。”

    “全部吗?”

    “近两年的就好。”

    太监应了声便退下了。

    咸丰帝无措地翻了翻案头的折子,拿起来又放下,几个太监抬着个大木箱进了殿:“皇上,这是道光二十八、二十九年,先帝批阅过的奏折。”

    “嗯,都下去吧。”

    太监们小心翼翼地全部退下,咸丰帝从箱子里拿出一摞折子翻阅起来。咸丰帝凝视着奏折,泪水夺眶而出:“皇阿玛,助皇儿一把吧,做皇帝太难了!”

    连日的小雨淅沥沥地下个不停,此刻,家人皆已入睡,唯有书房的灯依然亮着。一月间两门国丧,身为二品大员的曾国藩,倍感肩任重大。此刻,他怀着先帝临终前的无言嘱托,以沉重的心情,与咸丰帝写下三千字的谏言。将入仕十年,朝廷利弊之见闻一一陈述于奏章,激励新帝改革朝政,兴利除弊,中兴大业。

    养心殿春雨如丝,殿门外立着太监。殿内,咸丰坐在御案前,由贴身太监守着,在聚精会神地翻阅先帝批阅过的折子。他一份份地仔细默读着,门外小太监进来:“皇上,杜大人求见。”

    咸丰帝忙放下折子:“快快请进。”

    杜受田进来忙与咸丰施礼,咸丰忙起身相扶:“快快平身,师傅怎么还未歇息?”杜受田道,“老臣也是刚刚忙完,过来看下皇上。”

    杜受田与咸丰帝同时坐了下来,杜受田关爱道:“皇上,这么晚了还在看书?”咸丰帝淡然一笑,“朕在看先帝批阅过的折子,想从中获取些国情信息,及上折大臣的名单。”

    杜受田道:“皇上果然机智。”

    咸丰帝苦涩一笑:“面对朝政,朕一切皆要从头学起。看到父皇以往处置的奏折,仿佛先帝就在朕的身边指教。故而,朕更加有信心了。”

    杜受田望着自己一手栽培的新帝,感慨万千。

    ............

    北京京郊,两辆马车缓缓驶向卢沟桥,国潢掀开轿帘朝外面望了望,对赶车人道:“老爹,附近能找个茅厕吗?我有点小急。”

    车夫浏览下周边:“少爷能忍一下吗?进了城就有茅厕。”国璜只得作罢,“那好吧好吧。”

    早朝还在进行中,宣旨官站在咸丰帝的一侧,高声朗读:“新帝登基广施覃恩,众官员听旨!”众官闻听纷纷施礼下跪。

    宣旨官继续道:“奉天承运皇帝制曰:亲王奕?,勤奋孝悌,即日起,册封为恭亲王!赏赐原庆亲王府院落一座。”宣旨官接着道,“六部九卿,勤于朝政,劳苦功高,即日起,各加阶一级。曾国藩忠心朝廷,敬业公务政绩卓异,加阶一级,并赏赐遗念衣一件,玉佩一件。钦此!”

    宣旨官宣旨完毕。众臣谢恩起身,咸丰帝朝前走了几步:“日前,朕要求九卿科道谏言朝政,礼部侍郎曾国藩,奏陈用人之策,朕详加披览,剀切明辨,切中事情,深堪嘉纳。连日左副都御史文瑞,大理寺卿倭仁,通政使罗惇衍等,各陈时事,惟称日讲为求治之本。我圣祖仁皇帝登基之初,即命儒臣逐日进讲,寒暑无间,朕绍承丕业,夙夜孜孜,景仰前徽,勉思继述,朕,欲将百日后举行日讲。一切应行事宜,各衙门察例详议以闻。”

    众臣齐呼:“遵旨!”

    咸丰帝继续道:“另,通政副使王庆云,鸿胪寺少卿刘良驹及科道等折,分别准行交议。如,该侍郎折内所请保举人才,广收直言,迭经降旨宣示,谅各大小臣工,必能激发天良,弼予郅治。”

    众人齐呼:“皇上圣明!”

    ............

    周升向秉钰禀报说:“夫人,我刚随守贵去看新宅,那边院落极好,既宽敞又气派。房主已打扫整理完毕,就等我们入住。”

    秉钰笑道:“那就赶紧找车,这一两天就搬过去吧,这里确实狭窄了些。”

    周升说:“下午我就和守贵安排此事。”突然,守贵来到门前呼唤着,“夫人,老爷的四弟来了!”秉钰忙随守贵、周升来到大门外,只见国潢正从两辆车上卸行李。秉钰惊喜道,“四弟!怎么连封信也没有,好让人接你啊!”国潢抿嘴一笑,“嗨,我来过一次,路途熟悉,直接到家也就是了。”

    ……钟粹宫寝宫内,静皇贵妃正与奕?对坐着说话,皇贵妃道:“皇兄能将庆王府赏赐予你,实在出乎额娘所料。可见皇上对你这个弟弟还是钟爱有加。庆王府曾是和珅的宅院,堪称京师第一府,你也就知足了吧。”

    奕?道:“皇兄答应儿臣,待皇考丧仪期满,即会立额娘为皇太后。倘若皇兄履行诺言,儿臣便亦无怨无悔。”

    皇贵妃心情陡然沉重:“自皇后薨逝,整整十年,你父皇宁可闲置皇后之缺,从不与额娘谈及立后之事。十年来,额娘兢兢业业代皇后打理后宫,至你父皇升天也未能如愿。”

    奕?说:“额娘未能立为皇后,但能册立皇太后,亦是补了额娘的憾。”

    皇贵妃喃喃道:“额娘年逾四十,大好年华全消磨在宫中,此生别无他物,也只有皇太后这一念想,百年之后,能与你父皇相伴于地下...”奕?望着中年丧夫的额娘,哀默地拉起额娘的手贴在脸上……

    养心殿里,咸丰帝与杜受田正对坐着说话。杜受田道:“皇上不必心急,想那林则徐接到圣旨,不日便可到京。林则徐在地方为官多年,有丰富的治理经验。有这样的辅佐大臣为皇上保驾,大业中兴指日可待。”

    咸丰帝道:“前两天,恭亲王与朕谈及册封皇太后之事,朕想借先帝升配之日予以册封。”

    杜受田说:“太后册封事关重大,皇上尚须与宗人府多加沟通。”

    咸丰帝道:“十年养育之恩,朕非草木,孰能无情?但思前想后,我朝除康熙帝立有四位皇后,自此,再无越例者。此已是多年来不成文的祖制,亦正是父皇不立其为后的苦楚。”

    杜受田迟疑道:“那皇上的意思?”咸丰帝道,“朕决定,册封额娘为康慈皇贵太妃。”杜受田说,“皇上仅是将先帝的静皇贵妃,更名为康慈皇贵太妃,并不予立为皇太后?”

    咸丰帝道:“朕不能因一己之恩,冒祖制之大不韪。”

    杜受田赞叹道:“皇上圣明!”

    这时,小太监匆匆上来:“皇上,祁寯藻求见。”咸丰帝和杜受田对视暗喜。咸丰帝道:“请!”

    身着二品官服的祁寯藻匆匆上来并施大礼:“臣,祁寯藻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咸丰帝亲切道:“祁爱卿,快快平身。”

    祁寯藻起身后又作揖道:“皇上,臣来晚矣!上年,臣奉旨会同陕甘总督琦善,查办岷州知州陈昌言,揭发总督布彦泰之案。办案完毕,先帝恩准微臣,顺便回寿阳老家为先祖扫墓。臣于正月二十二日途经山西介休,忽闻先帝驾崩。于是,臣家门未入便直奔京师……”祁寯藻说到此大放悲声。咸丰帝忙劝道,“祁爱卿节哀。你回来得正好,皇考明日就要升配,你一路辛劳,赶紧得回去稍作歇息,朝政之事改日再议。”

    “臣,遵旨!”祁寯藻施礼退下。杜受田对咸丰帝道:“此人可堪大用。”咸丰帝自信地点下头,对太监道,“传礼部侍郎曾国藩觐见。”

    “嗻!”

    咸丰帝对杜受田道:“先帝在位时,曾国藩曾任多届乡试、会试,乃至武会试大主考及大总裁。时下,此届会试复试在即,朕欲将曾国藩派为复试及朝考阅卷大臣。”

    杜受田道:“嗯,曾国藩乃务实之人,亦是先帝所倚重臣。学识才干毋庸置疑,只是,他平日与穆彰阿来往较为密切,倘若此人能为皇上心腹,那是再好不过。”

    咸丰帝迟疑道:“眼下朝廷用人之际,当用则用,当信则信。朕也在观察留意与他。”

    ……国藩与国潢正坐在客房说话,国藩显然为爷爷的去世哀伤,只见他两眼红红地抱憾道:“家弟但有一人走上仕途,大哥便决心弃官返乡,全职做弟弟们的后盾。多年来,全家为支持我做官负债受贫,而自己又为堂上老人做了什么?”

    国潢说:“大哥远在京城,为老人寄钱寄物,隔空辅导弟弟们学业,怎能说没对家人做过什么?爷爷临终前已经说不出话来,仍指着大哥的书信,告诉弟弟们要以大哥为榜样。弟弟们跪在爷爷面前集体发誓,爷爷才闭上了眼...”

    说起爷爷国藩好生难过:“唉,不说这些。明日,我们又要搬家了,正好你来,大哥近日只怕不得空闲。你大嫂身子亦不像从前,时时头疼,胃也有疾。”

    国潢道:“正是接到大哥的信,得知嫂子身子不好,娘才让我赶来帮着照应,唯恐大哥为难。”

    曾国藩说:“大哥四十的人了,还让父母这般牵挂...”

    国潢道:“大哥尽可安心做事,家里有我照料便是。”

    曾国藩说:“先帝刚刚升遐,大哥身为礼部侍郎,升配,护葬陵寝,皆分内之事。这段时日,家中事务只得有劳四弟了。”

    恰时,周升进来:“老爷,宫里来人了。”国藩忙起身对国潢道,“四弟,皇上定是召我进宫,有话咱晚上说。”

    国藩不等国潢回话,便匆匆出了客房。院里太监见国藩走出忙宣召道:“皇上口谕,唤曾大人即刻进宫议事。”

    曾国藩应了声:“臣遵旨!”便随太监出了院。

    ……养心殿内室,国藩坐在咸丰帝一侧,神情严肃。咸丰帝说:“曾爱卿一向受先帝所倚重,数届文武考试皆参与其中。朕此次派你为复试朝考阅卷大臣,还望曾爱卿不负重托,多多劳心才是。”

    国藩淡然一笑:“皇上风华正茂,初临朝政便大刀阔斧,令臣等倍感钦佩与欣慰。臣定会尽职尽责,完成好朝廷赋予的每一项使命。”

    咸丰帝道:“曾爱卿的奏章,运古剖今,令朕仿佛重阅史书,爱卿学识可见一斑。朕想听听,你对当前朝廷人事结构之谏言,比如,军机处?”

    国藩略有难色道:“皇上,臣为礼部侍郎,唯有做好本职,尽忠朝廷。军机处乃皇上与朝廷之辕舵,微臣不敢信口轻言,还望皇上体谅。”

    咸丰帝淡然一笑:“哈,曾爱卿却是这般慎言,不说也罢。那么,与朕举荐几位可纳用之人选呢?”

    曾国藩说:“皇上已令九卿科道举贤,臣欲在朝堂当众奏本,既是皇上问起,臣以为:李棠阶学政归家,囊橐肃然,品学纯粹,可备讲幄之选。吴廷栋,不欺屋漏,才能干济,远识深谋,可当大任。王庆云,闳才精识,脚踏实地,可膺疆圉之寄。严正基,洞悉民隐,才能济变;江忠源,忠义耿耿,爱民如子。皇上若能将其五人调防,召回重用,朝堂之上定会多分正气。皇上亦可卸一份心累。”

    咸丰帝闻听暗暗点头,有意讨好国藩道:“嗯,讲得好!曾爱卿,朕登基与你加阶一级,明日先帝升配,朕再与你加阶两级,等候宣旨吧。”

    国藩忙叩头施礼:“臣,叩谢皇上圣恩!”

    咸丰帝忙起身搀扶:“曾爱卿,朕愿你是朕的一只臂膀,像先帝在时一样。”咸丰帝渴望护翼的眼神,凝重中闪烁着乞求,国藩与其四目相对,不由想起道光帝临终前那无言的嘱托,他心中一阵酸楚,坚定而沉重地承诺:“皇上放心。”

    ……秉钰躺在床上,国藩将只装了盐巴的布袋放在秉钰腹上:“来,趁热,放胃上好好暖暖。”

    秉钰双手按着腹上的盐袋:“我直心疼这袋盐,被我这么一用就不能吃了。”曾国藩说,“傻子,盐值钱啊胃值钱?以后你别给我省啊!舍不得倒的剩饭剩菜你留给我。”

    秉钰说:“我不是吃剩饭才胃疼,是串气。”

    曾国藩道:“小乖乖,胃那么柔弱,吃了不温热的食物能不串气?”秉钰扑哧一笑,“瞧你肉麻的,我是你闺女啊?还小乖乖...”

    曾国藩笑道:“你比我闺女还调皮呢,自己不知道而已。皇上马上要封你诰命夫人了,长大点吧,啊?”

    秉钰说:“怎么,又升官了?”曾国藩说,“明日先帝升配,承蒙覃恩,我被加阶两级。”秉钰说,“你可真能存话,刚才怎不告诉我?”

    曾国藩说:“刚才,我忙于写请封,官员加阶,本人要写请封皇上才会赠封。这次爹和叔父,皆要貤封光禄大夫,当然还有你,娘,二婶皆要貤赠诰命夫人。”

    秉钰说:“我作为娘,真为有你这样的好儿子感到骄傲。”曾国藩道,“喂?有没搞错?你作为孩子的娘,什么作为娘。”

    秉钰扑哧一笑:“我就那个意思呗,反正,谁的儿子为娘争得荣誉都一样骄傲。”曾国藩说,“你这病句行不通。”秉钰辩解道,“专门的!你在我眼里就是儿子,而且是永远长不大的傻儿子。”

    曾国藩笑看着爱妻:“母爱又来了?”

    秉钰说:“哦,我每日将你儿子似的宠着疼着,难道你就不曾发觉?”

    曾国藩道:“我不也像爹一样地疼爱着你嘛?”

    秉钰笑道:“那你爱别人去。”

    国藩低头一个闷笑:“唉,今生很遗憾。”秉钰撒娇地抓起枕头投向国藩,国藩一把接过,“喂,胃还疼吗?”

    “不疼了。”

    “不疼就好说。”

    秉钰抿嘴一笑:“说什么?”国藩暧昧地一个鬼脸,宽衣上了床。

    ……荒野,国荃站在荷香娘的坟前,正拿着树枝清理杂物。不远处,一个用斗笠掩着面的褴褛女子正朝此走来。国荃闭着眼对着坟头哀声诉说着:婶子,又是一个清明,我代荷香看您来了。这些年,荷香与我与您,最终以这样的形式挂念着彼此,我不再恨您。当年,我进京前,您给我做的鞋子,国荃依然保留着……

    这时,那褴褛女子走到棵大树前,用手抬了抬斗笠,待她确定站在墓前的是国荃的身影,便背靠着大树暗泣起来。国荃将纸钱烧完,起身对着墓碑道:“婶子,杨叔叔,您二老安息吧。来年清明我再来看你们。”

    那女子只顾得背着身子哭泣,不知国荃已朝此走来,女子闻到动静欲躲已来不及,索性向来的路跑去。国荃看着女子背影,那是多么熟悉的身影,国荃边追边喊,“荷香!是你……”

    荷香跑着跑着,突然腿一软,卧在了地上。国荃箭步蹿在面前,用手掀起荷香的斗笠,霎时间,双目相对,千言万语谁也没能说出句话来,唯有那泪水流个不停。

    状元寨上,兄弟们在忙碌着收拾院落。正堂里,二喜手扶着头喘着粗气,一旁大壮和猫眼劝慰着:“大哥,荷香能回来是件好事,何必气呼呼的?”

    二喜怒气着脸:“这死丫头,她气死我也!这么多年,啊?你说,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若不是被国荃撞到,她指不定还不回来呢!”

    大壮说:“无论怎样,她总是回来了。这么多年揪的心,也总算松开了,应该庆幸才是啊。”

    二喜发狠道:“庆幸庆幸,我恨不得一掌抽死了她!”

    猫眼道:“大哥,咆哮几声便也罢啦,你真舍得抽死她?”

    二喜说:“她心里早没我这个爹了!我抽死她一了百了!再不会为她夜夜睡不着觉,日日怀着愧对的心活着……”

    “那我现在就将荷香叫来,你抽死她算了。免得大哥生这么大气,再把身子气坏,岂不苦了山寨众兄弟。”大壮说着要出门,被二喜叫住。

    大壮说:“大哥不是要找荷香撒气吗?我唤她过来领罚。”

    “混账!她正与国荃说话呢,你瞎掺和什么?”

    猫眼说:“大哥也只是硬在嘴上,真是抽她,恐怕您还下不去手吧?”

    二喜举着巴掌:“我我,我抽我自己!我不是人!我连个闺女都没看好!我对不起她爹的托付!我不配做男人!”二喜打着自己脸说着哭着,大壮和猫眼忙拉住。

    大壮说:“大哥,你这又是做什么?为寻她,我们整个湖南都找了个遍,即是亲爹又能如何?”

    二喜双手捂着脸号啕大哭。他哭荷香的丢失,而对不起兄弟的遗托。他哭几年来对荷香的揪心牵挂,他哭荷香从天而降,一个铁血男人哭得那么伤心。猫眼和大壮立在一旁难过地看着二喜。

    猫眼对大壮道:“让他哭吧,哭出来能好受些。”

    片刻,大壮拍了拍二喜的肩膀:“行了大哥,大喜大悲都伤人。外面兄弟们听到了不好。”

    二喜慢慢抬起头定了定神道:“我看早上虎子弄了不少鱼,荷香吃鱼浑身长疹子。吩咐厨房,多做些鹿肉、兔肉给她好好补补。看看成了什么样子,简直是乞丐!真是痛煞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