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胤这段日子将自己关在书房,手中拿着书卷,却心不在焉,完全看不进去。
自从若儿被带进宫后,他便每日茶饭不思。
他第一次深刻认识到,原来那个小小女子已经潜移默化在他心里扎根,像是一根刺,越扎越深。
二皇子会对她好吗?
会不会看在她与阿沁长得相似的面容上纳了她......
肯定会的吧,毕竟二皇子不就是因为若儿与阿沁相似的容貌才来寻她的吗?
而正在这时,有洛府的仆人来报。
“十九郎君,若儿在宫里有消息了。”
洛胤猛然抬头,放下手中书卷,站起身,语气急切:“快说!”
“......”汇报的仆人犹豫了下,面露难色,不知如何开口。
洛胤见此,误以为是二皇子纳了若儿,心里一阵刺痛,仿佛被毒蜂蛰了一下,他咬咬牙,强装镇定,声音有些颤抖地说道:“说吧。”
那人偷瞄着洛胤的脸色,弱弱道:“郎君,若儿已经没了......”
咚!
这句话如同一记重锤,狠狠地敲在了洛胤的脑门上!他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身体也微微摇晃起来,险些站立不稳,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何意?!”
“就、就是若儿她已经死了……”
仆人战战兢兢地回答着,声音都带着一丝颤抖。
洛胤感觉自己的世界突然崩塌了,一股无法言喻的悲伤涌上心头,眼神空洞而呆滞,脑海里一片混乱,耳畔嗡嗡作响,整个世界似乎都失去了色彩。
他一屁股跌坐在坐榻上,整个人都讷讷的。
若儿死了?
死了?
怎么会呢?
她不是长得像阿沁吗?
二皇子怎么舍得呢?
是谁杀了她?
是谁?!
仆人见洛胤失神落魄的模样,慌了下,问:“郎君?”
洛胤打了个激灵,落寞的神色陡然变得激动起来,他完全不顾形象,自坐榻上爬起来,抓着仆人的手追问:“若儿怎么死的?她是怎么死的?”
分别时还是活生生的,怎么过了几日就没了......
“郎君......”说到这个,仆人更加不忍心告诉洛胤事实了。
“快说!!!”
洛胤几乎是红着眼睛吼出来的。
仆人吓了一个寒颤,立即诚惶诚恐作答:“回郎君,宫里来消息说是,二皇子的表妹杨女郎杀的。”
“为什么?”洛胤声音沙哑。
“杨女郎善妒,已经多次杀了二皇子身边心怀爱慕的女子,这次不仅杀了若儿,连丽儿也杀了!但二皇子封锁了消息,只说是二女突然暴毙,是我们的人暗暗查探才得知的真相。”
皇宫里几乎遍布各大世家的耳目,洛氏自然也是有的。
杨女郎......杨依依......
就是上次花朝节落选后,污蔑诋毁阿沁的人,那个女人原来不但无脑,还极其恶毒,却偏偏是杨八郎的妹妹。
竟是她杀了若儿......
若儿那么乖顺,对她造不成任何威胁,为什么她就是不给若儿一条活路呢?
若儿......
洛胤心口闷疼得厉害,这种闷痛像是冬日里的厚衣裳被丢进冰冷的河水中,然后再捞出来,那种沉重和寒冷刺骨的感觉让人难以忍受。
他茫然地望着前方,心中充满了懊悔和自责,当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对若儿的感情时,一切都已经太晚了。
华服少年再次跌坐在地上,身体微微颤抖着,眼眶渐渐泛红,泪水模糊了视线,脸上似乎有温热的液体滑落,但他并没有去擦拭,而是任由它们流淌。
若儿出身卑贱,从小就学会了看人眼色,小心翼翼地讨好和奉承他人。她如此柔弱,如此乖巧,为何上天不肯给她一条生路......
杨依依......
这个名字如同一把锋利的剑,深深地刺进了洛胤的心口,他握紧拳头,指甲深深地陷入掌心,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室内一片死寂,只有十九郎君沉重的喘息声回荡在空气中。
仆人低着头,不敢抬头看上一眼,郎君的眼泪并非他们这些卑微之人能够目睹的。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漫长而难熬,久到仆人觉得双腿已经麻木,再也支撑不住时,却听到了十九郎那沙哑的声音:“她是怎么死的?”
仆人立即作答:“回郎君,说是被刮烂了脸,还砍碎了......”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恐惧和不忍,仿佛看到了什么可怕的场景。
仆人一个大男人都不敢再说下去了,若儿死相很残忍,郎君如此在乎她,那仆人更不敢细说了。
仆人一句话带过,然而洛胤却已经能从模糊的话语里想象到若儿的凄惨......
被嫉妒她的杨依依刮脸毁容,再碎尸......
她肯定很疼吧......
一股强烈的窒息感传来,洛胤呼吸紊乱,胸腔处像灌了冰块......
他脸色变得苍白如纸,身体微微颤抖着,他闭上了眼睛,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但脑海中的画面却不断地浮现出来,让他无法摆脱那种痛苦。
原来我那么喜欢你,不是一点点。
他想起了与若儿在一起的点点滴滴,那些美好的回忆如同刀子一样往他胸腔上刺。
他后悔不已,如果当初他能够勇敢一点,或许就不会......
然而世上没有后悔药,也没有如果......
......
念郎得知若儿的死讯,整个人也是呆呆的,一个人默默坐在梯坎上望着天空发呆。
早就做好心理准备的,不是吗?
他们这样的身份,稍稍让贵人不开心了,随时被处死,他早知道的,也早看淡了,不是吗?
可是啊,他还是好难过......
他的若儿没了,那么乖巧的妹妹没了......
直到日落,天色暗沉,念郎才起身去乱葬岗寻找妹妹的尸身,哪知到了那才知晓,原来那里也有人在寻找什么,一问才知,原来是洛氏的郎君也派人来寻找妹妹的残骸。
洛氏的郎君?
洛十九郎吧?
如此也好,洛氏有能力葬她,他一穷二白,也无法给妹妹下葬。
最后终于找到了妹妹残缺的身体,已经完全看不出本来面目了......
洛氏的仆人寻到若儿后,便依着洛胤的吩咐,抬到洛氏土地上草草埋了。
念郎全程跟着,连连谢过洛胤,最后拜了拜,处理完才又返回万花楼。
如今,该如何与母亲说呢?
母亲常年卧病,如何能承受得住打击啊......
——
最近的天气真可谓是风云变幻,明明已经到了八月份,但天气却依然酷热难耐,仿佛盛夏的余威还未消散。
阳光毫不留情地炙烤着大地,人们只能躲在阴凉处,即使是在夜晚,气温也居高不下,让人难以入眠。
这日早上,洛沁一身轻薄的玉色广袖襦,外罩浅绿色的披帛,长发挽成大十字髻,髻上插着一对金花步摇,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额间花着精美的花钿,美人明眸皓齿,一颦一笑美不胜收。
她带了些解暑的饮品,同侍女如芳去了王氏府邸。
王府大门处的家仆见是洛沁,赶忙迎上前去,笑着说道:“谢大娘子,您来了。”
洛沁微笑点点头,道:“我昨日递了帖,今日来探望王九娘。”
“好的,您请随小的来。”
仆人恭敬地领着洛沁进了府邸,绕过曲曲折折的回廊,来到王爱静的院落。
王爱静正在房间里刺绣,听到下人通禀说是洛沁来了,面上喜出望外,赶忙起身出门迎接。
远远便瞧见那一身如玉一样颜色的清艳女子,王爱静脸上绽放柔柔的笑意,“表嫂来了?”
看到那个娴静温柔的女郎,洛沁脸上同样多了笑意,道:“我来看看你。”
“外边儿热,快进来坐吧。”
王爱静上前拉着洛沁的手,与她一同进屋,让她在对面榻上坐下,转头吩咐侍女:“速去沏壶茶来。”
“不用上茶。”洛沁道。
闻言,王爱静不解看向她,洛沁指了指如芳手上的东西,道:“九娘,我带了些花茶和果汁来给你尝尝看。”
“花茶?果汁?”王爱静还第一次听说。
“是我琢磨出来的一些饮品,里面加了冰解暑。”
王爱静一听可以解暑,便也来了兴趣,“那我可要好好尝尝了。”
洛沁示意如芳将东西放到矮几上摆好。
东西是用陶罐装着的,取了几个白瓷杯子,将里面的饮品倒出来,甚至还能看见一些细碎的冰块。
洛沁指了指那杯粉红色的,说:“这个花茶是玫瑰花茶,里面加了蜂蜜,你尝尝。”
又指另外的两个颜色深一些的说:“这个石榴籽榨的汁,旁边这个是葡萄汁。”
这时期葡萄已经在中原推广种植,贵族人家还会酿葡萄酒来招待客人。
王爱静都一一尝试了下,很喜欢,尤其是葡萄汁,里面还有果肉呢,也不知洛沁是怎么做到的。
王爱静对这些东西饮品很满意,轻柔笑道:“既然表嫂带了东西来,那我也要好好招待一下啊。”
她命人将贮藏在冰室里的荔枝取来。
洛沁一听有荔枝吃,也微微惊讶了。
这时期荔枝挺珍贵的,往往只有贵族皇族才吃得起,是因为产地在南方,运输不易。
洛沁和王爱静两人一边闲聊着,一边吃荔枝,喝花茶果汁。
洛沁和王爱静聊了一会儿天,洛沁问:“阿静你这最近感觉如何?身子可有大好?我阿耶的方子有效吗?”
这两个多月,阿耶一直在给王爱静调理身体,说是王爱静这身体常年疾病缠身,这需要慢慢调理个一年半载。
说到这个王爱静脸上带笑,“好多了,之前多走几步都觉得累,如今减轻了许多,多亏了表嫂你父亲了。”
洛沁观察了下她的脸色,发现是比以前红润了些,就是身子看着还是很单薄。
“有效就成,你姑母和你表兄都希望你早些好起来。”
“会的。”
二人又聊了会儿,王爱静看着洛沁那一身着装,笑道:“表嫂,你今日这身可真漂亮。”
她发现洛沁非常爱穿浅色,浅色也非常符合她的气质。
洛沁捂嘴笑了笑,道:“阿静也漂亮啊。”
说到衣着,王爱静又想起了什么,问:“表嫂可是开了家成衣铺?”
“对。”洛沁点头。
“那可真是太好了,有机会我也去瞧瞧。”
“善,你若是去了我给你打折?”
“打折?”
“就是便宜点。”
“那感情好,我可一定要去了。”
二女悠闲地吃荔枝,喝花茶果汁,完后王爱静知晓洛沁需要玫瑰,特意带她去花园瞧瞧。
她们轻盈地穿梭在盛开的玫瑰花丛中,手中提着竹编花篮,如同花间的仙子,小心翼翼地折下玫瑰花放入篮中。
篮子里渐渐装满了鲜艳的玫瑰,花香四溢,弥漫在空气中。
谢筠和王矍过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看到洛沁在花丛中的身影,谢筠脑海中闪过一片段,是他第一次梦见预知梦的时候。
那时候,他就是在这里想挽留洛沁,这里亲吻了她......
也正是因为这个梦,让他开始留意到阿沁,开始下意识关注她,对她产生好奇,想探究她,而后渐渐的,两人走到了一起......
不知不觉,谢筠唇边含着抹温柔的笑意。,满眼都是那个玉色的身影。
王矍瞥了眼身边静静伫立,满面春风的发小,又看看不远处那个摘花的女子,心中了然,不由失笑,更多的是羡慕。
羡慕好兄弟娶了意中人,想来很幸福吧。
“九妹!表嫂!”
二人听见声音回头,发现不远处站着两个郎君,不知已经来了多久了。
洛沁面露欣喜,“伯安!五郎!”
王爱静也柔柔笑开,“五兄,表兄。”
洛沁在王府看到丈夫,惊喜和喜悦瞬间涌上心头,她毫不犹豫将手中的花篮递给一旁的如芳,然后提起裙摆,轻快地奔向那个青年男子。
她像一只欢快的小鸟,一下子扑进了谢筠的怀中,紧紧抱住了人,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美目中闪烁着明亮的星光,仿佛整个世界都变得美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