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三朝礼过后,谢筠又忙碌着上朝去了,但他每日快速处理完政务,争取早些回去陪伴妻儿。
王矍见了直摇头,暗叹曾经那个潇洒风度的郎君,如今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小家了。
唔,怎么还有点羡慕呢。
同时,远在北疆战场上的晋昭也得知了洛沁生产的消息。
晋昭得知洛沁生下一个儿子,他心里一阵恍惚,悲伤与心痛席卷全身,整个人像是赤身裸体在隆冬大雪天踽踽独行,冷,太冷了,寒冷又孤独。
他独自坐在一处黄土坡地上,目光呆滞,怔怔望着天际那点点南迁的大雁。
她都有孩儿了……
这个消息如同一把锐利的剑,深深地刺痛了他的心。
他默默地坐在那里,眼神中透露出无尽的痛苦和失落。
北方的深秋,宛如一幅色彩斑斓的画卷,凉风习习,落叶沙沙作响,抬头望去,天空湛蓝如宝石,洁白的云朵像般飘浮其中。
望着那辽阔高远的天幕,晋昭的心绪被拉远,他想起了曾经与洛沁在荆州的点点滴滴,那些美好的回忆如今却成为了他心中无法言说的痛。
梦里,分明谢筠败给他了,沁儿是他的,一直是他的。
晋昭的心情沉重如铅,他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无法面对心上人与他人成婚生子的现实,然而,这就是事实!
他输了。
输得彻底。
谢筠将自己的一切都给了她,正妻与独宠,都是她的,她所生的孩子也是嫡长子,将来继承谢氏的一切。
而不像梦里那般,她只是他偷偷养在外的外室,生的孩子也不清不楚。
他那所谓的幸福,全都是欺骗得来的。
谢筠却做到了光明正大的给她一切。
晋昭不得不承认,他不如谢筠,他的确让沁儿受委屈了。
他该清醒了。
晋昭身子往后仰,躺在枯草丛中,天依旧那么蓝,秋风萧瑟,不远处是呼声连天的军营,士兵正在操练。
望着天空,他渐渐有些失神,蓝天白云一点点淡去,他眼前逐渐模糊,再一醒神,发现自己正在皇宫内。
“陛下。”
有人在唤,晋昭回眸,是谷雨。
谷雨一身侍人宫服,手持拂尘,含身在侧,“陛下,可要去洛贵人那儿?”
“洛贵人?”
谷雨没听见他的疑问,继续道:“贵人她情绪不佳,又有孕在身,陛下……?”
谷雨试探地看向晋昭。
晋昭脑中模模糊糊多出了些记忆。
是了,沁儿已经入宫了。
如今还怀着他们的第二个孩子。
依依知晓了别院里的沁儿母子,大闹到朝堂,他骑虎难下,不得不告知沁儿真相,将他们母子接入皇宫,封了贵人。
可沁儿非常愤怒,知晓他骗了她后,伤心难过,痛哭着与他大吵一架,还动了胎气。
想到洛沁动了胎气,晋昭心里焦急,忙问:“沁儿肚中的孩子没事吧?”
谷雨立即回道:“回陛下,贵人并无大碍,有洛太医在,皇嗣定然安然无恙。”
“那便好,朕过去瞧瞧。”
好久没见沁儿了,他好想她啊,思念在心里堆积成疾,茶饭不思,辗转反侧,只想再见见她。
晋昭摆驾到洛沁的关雎宫,他满心欢喜与期待要见她。
在侍人通报过后,殿内却传来茶盏打翻的声音,接着传来一个尖厉愤怒的声音,“叫晋仲雪滚出去!”
众宫人一听见这声音,当即吓得一个觳觫,扑通扑通直跪下。
晋昭一听,脸色几经变化,有错愕,有难过,有难堪,眼中闪过一丝怒火,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地说道:“朕进去看看。”
说完,他迈着沉稳的步子走进了宫殿。
当晋昭踏入宫殿时,一股浓郁的药味扑鼻而来,他皱起眉头,心中不禁涌起一阵担忧。
他看见一个身着华服美裳,但却积极削瘦的女人随意在榻上,两手抱着隆起的肚子,脸色苍白如纸,黯淡的眼眸半阖,早没了曾经的灵动。
晋昭心犹如被针扎,呼吸一滞,抬手屏退了众人。
他缓缓走到她身边,轻轻地握住了洛沁的手,温柔地问道:“沁儿,你怎么样了?感觉好些了吗?”
洛沁微微睁开眼睛,看着晋昭,眼里透着极致的失望和愤怒,她咬紧牙关:“你还有脸来见我?”
晋昭心中一痛,连忙解释道:“沁儿,朕知道你对朕有所误会,但朕对你的的确确是真心,这一点从未骗过你,你相信朕好不好?”
洛沁冷笑一声,泪水顺着脸颊滑落,“误会?呵呵,晋仲雪,你把我当傻子一样欺骗!你说你爱我,可是你做了什么?”
“你的妻子不是我!我只是你见不到光的外室!”
“如今你还要将我带进这深宫里关起来,与你那群女人相争!”
“晋仲雪,你要不要脸!”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犯什么大罪,要你来这么作贱我!欺辱我!”
晋昭听着洛沁一声声泣血质问,心也跟着一点点下坠,结冰。
他叹了口气,无奈地说:“沁儿,你听朕解释……”
然而,洛沁根本不听他说话,打断了他的话,“解释?有什么好解释的?晋仲雪,我不会再相信你了!你给我滚出去!”说着,她用力甩开晋昭的手。
看着状若疯癫的女人,他喉咙干哑,眼眶酸涩,低声道:“不是的,卿卿,不是的,我并非有意……”
“滚!你滚!!”
晋昭想极力解释,洛沁却发了疯,操起手边的东西往晋昭身上砸,什么茶盏、茶壶,还有点心、托盘,最后连矮几也掀了!
晋昭抬起手,用大袖挡住飞来的东西,心里也升起了火,“洛沁!”
他正要发作——
“啊!”
洛沁突然捂着肚子满脸痛苦,跌坐在地。
“沁儿!沁儿!卿卿你怎么样了?”一见她痛苦得五官都皱到一处了,晋昭刚刚升起来的怒火瞬间散了,转而担忧不已,顾不得其他,忙两步并作一步过去将人扶住。
这一抱才发现,原来她这么瘦,浑身都是骨头,没一点肉,怎么会这样?
洛沁也顾不上他了,只抱着肚子痛呼,晋昭一下子就看明白了,她这是有动了胎气,旋即高声呼唤,“快快快,宣太医!”
侍立在外面的谷雨等宫人,一听便知出大事了,忙飞快去请太医过来。
原地,晋昭抱着瘦弱的女人,心里痛到滴血,“沁儿……你打我就打我,何必要动气伤了身,等孩儿降生,郎君随便你打好不好?现在不要气了好不好?”
“晋昭,你听好了……”
怀中的女人抓住他的衣襟,满脸泪痕,双目赤红,一字一顿道:“我、恨、你!”
我恨你!
我、恨、你!
恨……
晋昭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心痛如绞,一阵头昏目眩袭来,再睁眼怀里面目狰狞的女人不见了,乍然入眼的是一片蓝空。
梦,又是梦。
这次是梦不同往昔,是痛苦的,悲伤的。
恨,沁儿终究还是恨上他了。
这就是他强求的后果吗?
泪水沾湿了鬓角,晋昭浑然未知,只呆呆地望着空旷的天空,好似丢了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