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吧，今夜，睡个好觉。”

    “明日，你的事还有很多。”

    “再过明天一日，陇右道的百姓来的就差不多了，你准备好登记，设置好各道工序的劳工分配。”

    “既然咱们的煤饼没有问题，那么，接下来一切重心都转移到生产上来。”

    “还有妇女，如果她们有愿意的，也不妨动员起来，北山那么大，大不了再开辟出来一个妇女干的煤矿。”

    “尽可能的拉动最大的生产潜力。”

    “煤饼好制作，但也过于简单，等煤饼的储存达到足够的数量后，咱们就要试着生产其他煤炭了。”

    “比如，蜂窝煤。”

    “煤饼，能让那些最贫苦的百姓也能用得起，而蜂窝煤，则就是贩卖给比较富有的百姓，而咱们的利润，尽可能的从蜂窝煤上赚取。”

    “这段时间，北山的事情，要麻烦你们了。”

    张楚说着今后的谋划。

    既然北山已经上了正轨，自己自然就不用一直在这里盯着。

    交给房遗爱他们，暂时是足够了的。

    当然，至于长时间扎根北山的管理人才，还需要慢慢寻找。

    时间，越来越近了，长安那边的事，万万不能耽搁了。

    房遗爱用力的点了下脑袋：“知道了，大哥。”

    “睡觉吧。”

    “我都有点出汗了。”

    张楚把身上的茅草扒了扒，不再蜷缩着，而是舒展开了身子，让全身都放松了下来。

    房遗爱也是这般，直接把脑袋放在了秦怀道的大腿上，闭上眼睛，鼾声就起来了。

    严寒之下，温暖的窑洞能让睡眠变成真正的享受，但，相比于张楚这里的舒适，石老头一家就有些不够用了。

    今日夜，温度一下子就降了下来。

    石老头能清晰的感觉到，昨夜自己还能勉强入睡，可是今夜，就变得有些不可能了。

    更别说忙碌了一天，浑身都是汗，现在虽说身上的汗液干了，但麻衣吸进去的汗液却仍在里面，无法干透。

    到了现在，这些汗液开始结冰，开始凝霜，石老头感觉自己就像是被冰水浸泡在里面的一样。

    因为石老头一家人多，所以占了两个窑洞，男女分开，然后在深处，有一个小洞口连通着，这样有什么事情可以第一时间呼唤，知晓。

    已经很晚了，石老头也知道很晚了，他的眼皮疯狂的打架，但是，因为寒冷，却让他无法入眠。

    刚闭上眼睛，就又感觉到一股寒气腾起，便不受控制的猛地睁开。

    这种感觉，让石老头快疯了。

    就连窑洞内，十几个人的喊声却只有零零散散的响起。

    大家，几乎都没睡，都在咬牙撑着。

    石老头能听到身边的石力传来的粗重呼吸声和不断上下交击碰撞的牙齿声。

    “祖父，如果后面都是这样的天，祖父，就算咱们有了粮食，怕也撑不过去了。”

    “太冷了。”

    “而且，算算现在还没有立冬呐。”

    “立冬过后，按照往年，都是会又再降低好多。”

    黑暗中，传来了石头哆嗦的声音。

    “还没睡吗？”石老头同样哆嗦道。

    “祖父，睡不着。”石头回答。

    “祖父，我也没睡着。”石牛平日憨憨的声音，现在变得有些沙哑，这是寒气入体，要生病的征兆。

    “祖父，大家都睡不着，明日还要上工，要不，我出去，把煤饼拿进来吧。”石力的声音也响了起来。

    “不行！”黑暗中，石老头的声音仍旧无比坚决：“咱们现在，还能说话，撑一撑，还能见到明天的太阳，可如果点燃煤饼，咱们都得死在今夜！”

    石老头的声音很倔强，几十年的经验，让他对这件事感到恐惧。

    窑洞里一静。

    平常，石老头的威望是说一不二的。

    但，片刻后，又一道声音响起：“可是，祖父，郎君都说可以用了。”

    “我亲眼看着郎君他们把煤饼拿进自己的窑洞了。”

    窑洞里很暗，伸手不见十指，可石老头却是能感觉到，他们的目光都望向了自己，

    石老头咬咬牙：“这就是胡闹，郎君他们年轻，又是久居在城中，不知道这东西的厉害。”

    “明日·······”

    “看着吧，明日咱们这里，得有不少百姓·······得有不少百姓起不来了。”

    “忍着吧，好好忍着，不信明日咱们走着瞧。”

    “希望，希望郎君他们好运。”

    石老头这话，是真心实意的，如果郎君们明日出不来了，毫无疑问，这里好不容易建起来的人烟，将会瞬间破灭，而他们的希望，也将彻底消失。

    这样的天气下，他们更不可能回到陇右道了。

    所以，老天保佑，保佑郎君平安无事。

    石老头都这么说了，其他人都缩了缩脑袋，眼眸中露出惊恐和慌乱。

    如果明日真是这样·······

    他们觉得自己的脑子都有些疼了，再加上寒冷，疲累的侵袭，他们真的感觉自己就快要死了。

    途中甚至好几次，他们都有一股冲动，去把煤饼拿进来，就算是被毒死，也比这样被冻死强吧！

    但，有这样的想法可身体却无法支撑他们动一下了。

    浑身无力不说，四肢都感觉不是自己的了，完全感受不到了，彻底麻木，好似变成了僵尸。

    他们只能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却还闭不上眼睛。

    这一夜，他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

    当阳光从缝隙中透进来的时候，石老头，石力，石牛他们顶着血红血红，红的都快要爆炸的眼眸，望去。

    “天······亮······了！”

    不知道是谁，嘶哑的嗓子里，响起了这三个字。

    “出·····出去！！！”石老头的声音已经含糊不清了，他说话的时候，嘴都被冻上了，舌头更是一动不动，只是从腹部发出来的声音。

    简陋的洞门，被推开了。

    他们慢慢的，缓缓的，就像是蜥蜴一样，扭着身子，一点点的爬了出来。

    他们已经迈不开腿了。

    虽然外面清晨的风还是有些寒冷，可阳光终归是有些用的，当他们爬出来，一个个躺在窑洞前面，接受着阳光洗礼的时候，感觉生机一点点的又回来了。

    大口的喘着气。

    庆幸自己又活了一天。

    然后，他们便艰难的打量下周围的窑洞，想要看一看，是不是如同昨夜石老头说的那般。

    石老头说对了。

    确实有不少窑洞，还没有动静。

    但，石老头的话，却只是说对了一半，并不是使用了煤饼的窑洞没有打开门，而是那些没有使用了煤饼的窑洞，毫无动静了。

    张楚舒服的伸着腰，正在窑洞门前精神抖擞的运动呐。

    裴行俭，秦怀道，李泰他们则是已经点燃起来了煤饼，开始生火，做饭。

    他们脸色都很滋润，眼眸也不红，看得出来，昨夜他们休息的很好。

    而周围，来往间，也有不少人都是这般，他们围着郎君，笑意盈盈，满足无比，也感激的厉害。

    “郎君，这煤饼真的是太好用了，我家好久没有睡得那么安稳，踏实了。”

    “是啊郎君，嘿嘿嘿，我就知道郎君费了那么大功夫制出来的煤饼，绝对是安全的，我旁边的康老三一家，自作聪明，没用煤饼，结果呐？活活的冻了一夜，听说，康老头昨夜被冻死了。”

    “昨夜突然降温，咱们这里，死了不少人，郎君，都是那些年纪大的，还觉得自己有经验，嚷嚷着什么这是石涅的那种。”

    “如果昨夜没有煤饼，我怕是也要被冻死了，还有我家小二，身子从小就虚，前不久还生了个大病，才刚刚恢复过来，要不是把他放在煤饼旁，哎······不过，郎君，昨夜我家小二好好睡了一大觉，还出了一身汗，清晨醒来的时候，精神比之前都好了很多！”

    “谁说不是啊，反正我的命是郎君给的，郎君说什么就听什么，保准没错！”

    “只可惜啊，那些不该死的百姓，郎君把他们从阎王爷手里拉了回来，可他们自己又·······又一头撞了进去。”

    “·······”

    众人七嘴八舌的讨论着，也因为他们休息充足的缘故，中气十足，声音很大。

    石老头听得一清二楚。

    他彻底傻眼了。

    石头石牛石力他们生生硬熬了一夜的汉子，也都呆呆的瞪着眼珠子，你看我，我看你，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石老头家的窑洞前，有些死寂。

    可死寂并没有持续多久，旁边的窑洞门也被推开了，可，出来的女眷脸色都带着惊恐和慌乱。

    “祖·····祖父，嬢嬢死啦，妹妹也没气啦。”

    轰隆！！！

    石老头大脑一片空白。

    石头石牛石力他们则是猛地坐起，顾不得浑身发软，手脚并用的赶忙爬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