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策 指桑骂槐 第八回 折扣
作者:檀公江华   檀公策最新章节     
    赖四海可以不要四海商贸,范守安却舍不得守安居。

    随着年纪越来越大,精力和体力都已不比当年,盗墓这个行当对于他来说,已经失去了继续做下去的兴趣和勇气。因为盗墓,他曾被判入狱三年,所以更知道这一行干久了不可能会一直平安无事。心气低了,胆量也就小了,担惊受怕的日子自然是不想再过了。

    退隐江湖、安度晚年的念头在慢慢滋长,古人说,大隐隐于朝、中隐隐于市、小隐隐于野,今生想要隐于朝是痴心妄想,隐于野又心有不甘,思来想去,经营一家古玩店便成了最好的选择,做不成大又不愿为小,那就折中隐于市吧。

    当范守安提出要开一家古玩店时,赖四海是非常赞成的,但两人的出发点却大相径庭。

    范守安想要一个养老的所在,而赖四海想的却是自己辛辛苦苦挖出来的古董,却被那些商人一转手就以更高的价格卖了出去,还不承担任何风险,凭什么!难道我赖四海是你们的苦力?

    因此对这个主意是大加赞赏,称军师简直就是张良在世、诸葛重生,这以后的所有挖出来的东西都放在店里卖,绝不再让那些二道贩子挣一毛钱的差价。

    范守安苦笑不已,赶紧对赖四海解释,有些东西是不能放到明面上的,否则今天摆出来,明天警察就得上门,这也是为什么这些年办四海签宝会的原因。就算是可以摆出去的东西,也得编出一个让人信服的故事,显得它来历清白、传承有序。

    赖四海却不以为然,他们卖得了,我就卖不得?军师这条条框框也太多了,但也知道自己想和军师辩论这事儿,百分百赢不了,先开起来再说,于是大手一挥道:这事儿军师就去操办吧,开业后你就当老板!

    范守安便把这些天来对古玩街考察情况说了一下,眼下正好有一家店铺出兑,位置还行,可以把它盘下来,新店仍以四海为名,就叫四海居。

    赖四海小感动了一下,范守安称得上是忠心耿耿,这些年一直在幕后,低调不张扬,每次分红时很少拿现金,只在盗来的东西中,挑出几件比较喜欢又不太贵重充数。几年下来,古董虽然攒下了不少,但钱却并没有很多。

    别叫四海居了,你是老板,叫守安居吧!

    趁这个机会送他一个贵而不费的人情,也算是对这些年来尽心尽力辅佐自己的补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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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围绕着湛卢剑所发生的是是非非,让赖四海对范守安的成见日益增大,尽管别人不知细情,两人之间却明白,就如哥窑的开片,裂隙已无法弥合。

    守安居开业后,赖四海基本上不闻不问,甚至都没来过一次。而店里摆着的大部分古玩,都是范守安这些年自己的收藏,虽然赖四海也派人送过来一些,但大都被范守安放在后面的库房里,没有摆到前面。

    不是不好,而是那些东西上土腥气还没有褪尽,明眼人一看就是“冥器”。

    在开业几天后,守安居两大特点吸引了越来越人的目光。

    其一就是“真”。有些人收集了一辈子的古玩,但到头来在多数都是“瞎货”,究其缘由,一是真货太少想买买不到,二是根本就没看到过真货长什么样。守安居的出现,让很多人喜出望外,虽然可能买不起,但看看不收钱啊,这可是一个绝佳的学习机会。于是一传十、十传百,来守安居的人络绎不绝,反衬得相邻的几家店铺生意冷清。

    其二就是“贵”,进进出出的人很多,真正掏钱买的却几乎没有,从最便宜的几万到几十万甚至上百万不等的价位,虽然是物有所值,但想捡漏绝无可能。所以大多数人虽然爱不释手,却苦于囊中羞涩,心有余而钱不足,十几天下来空有人气,却无实利。

    范守安对此不以为意,本来他也没指望靠这个发家致富,古玩行可没有薄利多销的说法,他想在这里养老,本就讲究一个细水长流。

    两个伙计却被无数次的问价询价搞得焦头烂额,原本他们只是盗墓团伙中的成员,当销售可是破天荒头一遭,俩人一商量,便找到范守安,说干脆咱搞一个明码标价得了,货真价实,童叟无欺。

    范守安被他们的提议逗笑了,古玩行里可没有人这么干过。不过转念一想,这两个伙计确实不懂什么销售技巧,这些天店里古玩的底价已经被人摸得差不多了,无论价高价低,想买的自然会买,反正自己在这里是为了省心,不如就按这两人说的,直接标出底价,也能少一些口舌。

    如此一来,引得其他店铺更加的忌恨——你这么搞,让我们怎么玩儿?但有赖四海做后台,也都是敢怒不敢言。

    明码标价之后,来的人更多了,不为别的,就想看看这些真东西到底值多少钱,可买的人依然很少,或者说没有。

    然而就在明码标价的第三天,出现了始料不及的情况。

    这天范守安有点儿不舒服,便回到内室休息,前面由两个伙计照看。

    今天的客人似乎格外的多,依然只看不买。

    两名伙计也适应了这种场面,无精打采地回答着各种问话,并不对成交抱有任何期待。

    一个农民打扮的小老头儿走进店内,眼睛里闪着新奇的光芒,每走一步,脚上那双破旧的胶鞋都把泥土撒落一地。

    这也是你能进来的地方吗?不仅是两名伙计,就连店里的客人都不约而同地产生了同一个想法。

    小老头儿却丝毫没有注意到众人的目光,边走边看,嘴里还不停地念叨:“这都是啥东西,咋值这么多钱,种上一年地也买不了几件啊。”

    身边的人纷纷无语,靠种地玩古董?疯了吧。

    走到一件青花应龙纹盘前,小老头儿忽然惊喜地叫了起来:“哎呀,这个盘子好看,过年时当个鱼盘正好够大。”

    说罢伸手就要去拿。

    看着他那颤颤巍巍的双手,吓得两个伙计一起冲过去道:“别动,打碎了你赔不起!”

    一句“赔不起”让小老头儿脸上有些挂不住,缩回手梗着脖子嘴硬道:“你凭啥瞧不起人,不就是一个破盘子吗?”

    “破盘子?”伙计有些啼笑皆非,“它可值二十万,估计你种两年地也买不起这一件吧?”

    小老头儿脸涨得通红,嘴上却依然不服软:“谁说我买不起,我还嫌他便宜呢,要买我就买贵的!”

    店里的所有人都纷纷摇头,一个只有过年才能吃上鱼的农民,咋就这么能吹牛呢。

    伙计也被气笑了,反手指向一对梅瓶道:“那对瓶子贵,一百五十多万呢,要不要现在就拿走啊?”

    这个价格吓得小老头儿缩了缩脖子,再开口时气势明显有些发虚:“能不能便宜点儿,去乡里赶集,人家不管卖啥,还都兴打折呢。”

    “谁都知道守安居不讲价,”人群里忽然有人笑道,“你买不起就明说,好像人家打折你就能买似的。”

    “你们家不打折啊,”小老头儿一下子有了底气,“长这么大我就没买过不打折的东西,只要他们今天打折,不管多少钱,我肯定买!”

    你就嘴硬吧,两个伙计也被勾起了火气,不就耍嘴皮子吗,还治不了你个小老头儿了?

    换上笑脸,一名伙计开口道:“我们店是从不打折的,今天给你破个例,这对梅瓶打九折,一百三十五万怎么样?”

    “这是有条件的,”不等小老头儿说话,另一名伙计抢先道,“你还得再买四件同等价位的东西,也打九折!”

    所有人心里都知道,这明显就是在挤兑人,别说打九折,就是打一折,他也买不起啊。

    果然小老头儿摇摇头:“才打九折,你们心不诚。”

    “嫌折扣低是吧,”伙计笑了笑,“我们也不欺负你,第二件八折,第三件七折,第四件六折,第五件五折,怎么样,这个优惠力度够不够大?”

    众人快速心算了一下,如果都按一百五十万计算的话,打折后也得五百多万啊,估计这小老头儿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吧。

    小老头儿被挤兑得脸色红一阵白一阵,想了想道:

    “我就想再问一句,别人是不是也能这么买?”

    自己买不起,这时候就想拉上别人,伙计实在是被他搞得不厌其烦,当下便寒下一张脸道:

    “只要你能买走五件,我们也这样卖给别人。”

    “你们要不卖呢?”小老头儿追问道。

    “只要能拿出钱,我们要是不卖,守安居关门!”

    正当大家以为小老头儿会知难而退的时候,却见他转圈向大家拱了拱手,高声喊道:

    “诸位老少爷们儿,今天请大家给做个见证,今天守安居要是不按这个规矩办,我就是豁出这条老命,也要让他们关门停业!”

    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小老头儿便将一张银行卡拍在收款台上,气势十足地叫道:

    “给我照一百多万的拿来五件,收钱、装箱!”

    两名伙计顿时傻了眼,这小老头儿真这么有钱么,难道是在扮猪吃老虎?

    人群中又有人笑道:“谁知道这张卡里有多少钱啊。”

    也对啊,没准他是在诈我们呢,两个伙计对视了一眼,一名去搬东西,另一个则计算好价格,拿起银行卡刷了一下。

    支付成功!

    伙计茫然地看向四周,知道自己上当了。

    “这位大爷,”伙计按下心中的恐惧,连连作揖,“我有眼不识泰山,刚才是开玩笑呢,大爷您别见怪啊。”

    “开玩笑?”小老头儿一声冷笑,“一口唾沫一个钉,如果你们今天敢不卖,那守安居也别想开了!”

    今天这事儿是自己理亏在先,现在闹事的只有小老头儿一个人,这个时候就算亏点儿,也好过守安居的名声被毁,伙计只好硬着头皮将一对梅瓶、一只五彩观音瓶、一只青花瓷将军罐、一只粉彩百子碗、一对珐琅彩灯笼罐装好箱,交到小老头儿手中。

    一个彪形大汉来到台前,一张银行卡拍在了台面上:

    “我也要五件!”

    伙计正要拒绝,彪形大汉狞笑道:“你们刚说过的话就忘了?想耍赖,信不信我住在守安居不走了!”

    “要是敢反悔,我们也不走了!”人群里又有好多声音响起。

    两个伙计想去找范守安,抬头却发现四周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如果这个时候说个不字,这件事怕是没办法善终了。

    反正这些古玩也没啥成本,就当是少赚点儿换个平安吧。

    然而,刚处理好第二个,第三张银行卡又出现在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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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会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