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悉又想起什么：“等会儿，我再盛点红烧肉吧。三道菜不好，送四道菜去。”

    在中国的传统文化中，从来都是好事成双，所以单数不合适，闵悉又加了一道红烧肉，凑成了四道菜。

    云霁提着几个食盒，诚意满满地赶着马车去了外祖家。

    云霖见他要走，也吵着要跟着一起去，云霁不想带他去：“哥哥要去外祖家，你要去的话，就不带你回来了。”

    云霖一听，便不再吵着要去了，他喜欢和哥哥们在一起，二哥做的菜还那么好吃，他可还没吃够呢。

    云霁出门的时候，赶上孙华正好到了：“不是要请我们吃饭，你这是要去哪里？”

    云霁笑道：“闵悉做了些菜，让我送点给外祖父尝尝。我去去就回，你先进去自己坐会儿。”

    孙华是个老饕，抽抽鼻子，便闻到了一股奇香，这是做了什么好吃的，但他还来不及问，云霁就已经走了。他也没追上去，既然闵悉做的，那肯定今晚他们也能吃上。

    孙华兴奋地直搓手，按捺住雀跃的心情进了云宅。

    这边云霁赶着马车，将菜送到陶府，再三叮嘱了厨子该如何做那开水白菜。厨子嘴上应了，但心里觉得好笑，怎么连开水和白菜心都给送来了。等云霁走后，他悄悄尝了一点那盆开水，顿时说不出话来了，他从未尝过如此鲜美的高汤，更难得的是，这汤居然清得比水还清，难怪叫开水白菜。

    陶老太爷有客人来访，是他以前的下属，现任翰林院侍读学士徐集，过来拜访他的老上司。两人聊得兴起，眼看天色已晚，徐大人准备起身告辞，陶弘自然要留客吃饭，吩咐下人赶紧备菜。

    片刻后，仆人便来回话：“今日表少爷送了几样菜过来，是否需要现在上菜？”

    陶弘非常好奇，到底做了什么好吃的，还要送来给他们品尝，便对徐集说：“外孙孝顺，送了几道菜过来，徐大人同我一起去看看是些什么菜。”

    徐集也好奇，便没再推脱，跟着去了饭厅。

    烧鸡和红烧肉都常见，佛跳墙看着陌生，但也并不令人觉得意外，只是有一道菜非常奇特，就是一盆清水中漂浮着一棵白菜心。

    徐集心下暗忖，陶大人家里的菜好生特别，竟然用开水泡白菜吃。

    陶弘也很意外，指着开水白菜说：“这菜上错了吧？白菜也不给切切，整个就上了，还用清水泡着，把这菜给撤了，别让徐大人看咱家笑话。”

    上菜的仆人说：“老太爷，这是表少爷送来的，菜名就叫开水白菜。说是一道极费工夫的菜，白菜心儿还是表少爷送来的呢，他还特意叮嘱了老爷和夫人喝一碗汤尝个鲜就好，别贪多，说是喝多了怕痛风。”

    陶弘仔细看了看那道菜，实在是瞧不出什么特别的，便对徐集说：“既是孩子的孝心，那咱们就尝尝吧，不知道这菜究竟有什么特别之处。先给徐大人盛汤尝尝味儿。”

    桌旁伺候的丫鬟给徐集舀了两勺汤，陶弘自己也舀了一勺。

    徐集端起碗，用勺子喝了一小口，顿时愣住了，哪里是什么开水，而是清得如同开水一般的汤，鲜美得难以形容，也不知道是如何做成这样的。

    “陶公，这汤确实大巧若拙啊。您这外孙实在是有心了。”徐集赞叹道。

    陶弘也喝了一小口，顿时心花怒放，云霁那孩子，这先抑后扬的招式使得太好了，他笑呵呵道：“不知道这孩子从哪里弄到的做法，委实叫人喜出望外啊。另外这三道也是他送来的，都尝尝。”

    这边陶老爷子倍儿有面子地招待客人的时候，云霁也回到了家中，几个朋友也都已经到了，正在一起喝茶嗑瓜子聊天。

    见到云霁，乔至廉笑道：“你可算是回来了，文辉可是望穿秋水，等待你这个主人归来。他想着今晚这顿饭，口水都流了一碟子了。”

    孙华说：“实在不赖我，只怪闵兄弟的菜做得太香了。你们都不好奇吗？”

    “现在云兄不就回来了吗，马上就能知晓庐山真面目了。”冯灏说。

    云霁抱拳赔礼：“让诸位久等，我马上就看看是否可以开席。”

    云霁一进厨房，便闻到了浓浓的香味，让他又想起了在欧罗巴的那些日子：“九弟，好了吗？”

    闵悉回头看他一眼：“好了，人都齐了，上菜吧。你打发个人来问一声就行，怎么还自己过来，不陪客人？”

    云霁说：“你又不是厨子。”

    闵悉微微一笑：“好吧，上菜吧。”

    几道菜陆续端上桌，好几道都是孙华这个老饕都未见过的，他啧啧称奇：“这都是什么做法，我怎从未见过呢？”

    闵悉说：“很多都是南边的吃法，你们没见过也正常。尝尝合不合口味。”

    孙华先用勺子舀了一口佛跳墙，因为这道菜是分装后直接送到每人面前的，孙华的眉毛挑了起来：“我的天！鹿肉、香蕈、冬笋、火腿、海参、鲍鱼、鱼唇、鱼肚、瑶柱……真正的山珍海味啊，还有绍兴黄酒的鲜香。这道菜你用了多少料？”

    闵悉笑道：“孙兄果然不愧美食家，一口就能尝出来这么多种味道。我用了大概十几种食材吧。”

    “这味儿简直是太绝了！怎一个香字了得！你们赶紧尝尝，我敢说，你们这辈子都没尝过这么鲜浓的滋味。这菜叫什么名字？”孙华说着便吃了一大口。

    冯灏和乔至廉也都品尝起来，这味道完全超出了他们的想象，他们想不到有人竟会把这么多种食材混在一起做。

    云霁说：“这菜名字叫福寿全，还有一个俗名，叫佛跳墙。”

    “佛跳墙，这个名字有意思！僧人都抵挡不了它的诱惑！”乔至廉拍手叫绝。

    吃完佛跳墙，孙华建议大家吃点清淡的，把口味正一正，再来尝其他的菜，于是在他的带头下，大家吃起了清蒸鱼，他说这道菜味道最清淡。

    冯灏说：“那不应该吃那道开水白菜吗？那道菜才是最清淡的，正好喝点白开水漱漱口，才去吃其他的菜。”

    孙华摇了摇手指：“你不懂，这桌上所有的菜我都能看个七七八八出来，唯独这道菜，我是看不透的。你不会以为，闵兄弟真端一盆开水给我们喝吧？你看它最简单，事实上，我认为这桌上最复杂的菜就是它了。”

    乔至廉看着那道开水白菜：“真的吗？闵兄弟。”

    闵悉笑而不答：“一会儿大家尝尝就知道了。”

    果不其然，在吃完清蒸鱼之后，孙华便提议吃开水白菜，因为其他的菜，除了莼菜羹比较清淡外，别的菜味道都不够清淡，吃了它们再去吃开水白菜，怕是会难以品出开水白菜的本味来。

    众人各自盛了两勺汤，夹了两片白菜叶子。冯灏先吃了一口白菜，只觉得清甜鲜美，十分爽口。

    孙华看着碗里的汤仔细观察了片刻，说：“这汤叫做开水还真是太形象了，一点油星竟都不见。”

    他说着喝了一小口，眼睛顿时放光：“妙啊！妙啊！实在是妙！我也是吃过无数美食了，但从没见过把最浓的汤做得如此淡雅清新的，这绝对是费了大工夫的。”

    闵悉笑道：“孙兄说的不错，这道菜确实费工夫。先得用火腿、鸡、鸭、排骨、猪蹄、干贝等吊出高汤，然后用鸡胸肉蓉、猪瘦肉蓉来吸附高汤中的杂质，反复数遍，过滤出来清水一般的汤汁，再浇在最嫩的白菜心上，就成了这道菜。”

    冯灏叹息：“光听你说，就觉得麻烦死了。竟还会有人想到这个吃法，也是个人才。”

    “食不厌细，脍不厌精。这就是咱们华夏菜的特色，只要有钱有闲，便会有无数人来琢磨食物的更精致吃法。”孙华说。

    云霁接话道：“文辉兄说得对！也就是咱们大明人在饮食上如此大做文章。我和九弟也去了几个欧罗巴国家，当地能吃的食物都少，更别提做得美味了。只在西班牙发现有一道菜味道还不错。”

    “什么菜？”孙华好奇问。

    “海鲜饭。”

    孙华一听，顿时有些泄气，在京城想吃一顿海鲜简直是太难了，冬天可以保鲜，然而冬日海面都结冰，下海捕鱼的极少，海鲜干货还差不多，但可选择的范围依旧极少：“河鲜可以吗？”

    闵悉摇头：“河鲜有一股土腥味，与米饭同做，很难去除那股子腥味，所以不行。”

    “可惜了！”孙华有志要吃遍自己所知的美食。

    乔至廉笑道：“满桌子的好菜还没法让文辉兄满足，实在是可惜了，我们多吃点。”

    “就是！这是典型的吃着碗里的，想着锅里的。”冯灏也跟着取笑他。

    孙华忙笑：“我可没说不满足啊，今天的菜我都异常满意。不去想那远在天边的海鲜饭了，咱们开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