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帝突然造访未央厩衙门，并说要与王西风一起吃晚饭。

    这有点打破了他对皇帝的理解。

    皇帝能这么随便的吗？

    不过转念一想，撇开出身，皇帝也是普通人。

    可能是官家信息的封锁，和民间传说的流讹，把皇帝形象歪曲了。自己以前也搞错了。

    王西风与那位虎贲校尉王通、及随行主事太监兆禾一起，商定了行走路线和进餐流程。

    然后请皇帝到后堂换了便服。

    刘弗陵出宫前，这些太监十分醒目，预防着皇帝即兴安排，准备了便服。

    对这点，他们有经验。

    弄妥后，王西风骑马在前带路，朝西城出发。

    一行人浩浩荡荡紧随。

    到了天山庄园，王西风与校尉王通一起，先进去找到把娞敏，选定房间，确定了安保方案。

    然后，王通留在原地监察。王西风与娞敏出门去迎客。

    王西风没有告诉娞敏实情，只说是招待一位皇家子弟。

    见到那么大阵仗，又见到那些公公，作为西域人的娞敏，也知道一定是大人物。

    天山人间名头打响后，这里时不时也会有宫里来人。太监出现在这里不算稀奇事。

    一切都很顺利。

    在小皇帝眼神示意下，王西风拉着娞敏，坐下陪刘弗陵用餐。

    并按天山人间规矩叫了两名女孩服侍。

    虎贲卫按王通选定位置，尽量隐在各个角落。

    太监们也靠边，按自己工作守则行事。

    兆禾和王西风负责为皇帝试菜、酒。

    奏乐、唱歌、跳舞，一个环节也没落下。

    一顿饭，虽说旁边的闲人太多，引起女孩子们心里嘀咕。但她们也是见过一些场面的。加上还有老熟人王公子在，女孩子们的表现也没有太怯场、走样。

    刘弗陵则相当兴奋。无论是食物，还是表演，他都感到大开眼界。不停啧啧称赞。

    甚至他要尝一尝葡萄酒，兆禾与王西风眼神商量后，也给他来了一小杯。

    直到较晚，一行人才离开天山庄园，启程回去。

    对天山人间的所有人来说，这是首次有人敢在宵禁后还在大街上行走。

    巡街卫队遭遇这队车、马，见到驷车走在中央驰道上，吓了一大跳。

    又见到骑马卫士的军官制服，立即下马行礼、询问。

    当看见王通的令牌时，所有人齐齐对着马车行最高军礼。

    更夫见到，更是跪在地上不停叩头。

    同时他们的心里都在疑惑：小皇帝这么晚了，是从哪里回宫？

    *****

    与此同时。

    长公主府。

    “赭衣，还没消息吗？”长公主对身边一名宫女道。

    “回长公主，奴婢刚到门口问过张公公，皇上还没回来。”那名叫赭衣的宫女今天十分谨慎，小心翼翼答道。

    长公主平时不大苛刻。但是大家都清楚，今天事关皇上擅自出宫，这么晚了还没消息。众人若胆敢大意，稍有差池，必死无疑。

    长公主坐那儿，脸色木然，一动不动。

    丁少君今天也站在她身后不远处，一声不吭。

    过了不久，有个宫女跑进来，在长公主面前跪下，道：“禀长公主，兆公公派人来报，皇上已回到宫中了。平安无事。”

    长公主点头，挥了挥手。

    众人顿时长吁了一口气。整个长公主府的紧张气氛立即松弛下来。

    *****

    第二天。

    大将军府。

    霍光坐在主位。

    左青松站在阶下。

    “你刚才说，皇上昨天下午去未央厩找那姓王的厩令，然后他们一起到西城，在一间胡人庄园吃晚饭、听歌赏舞？”霍光沉声问。

    “是的，大将军。”左青松道：“我在未央厩的内线亲眼见到了皇上。他随即传了信息过来。之后，我派人…”

    霍光摆摆手：“你做的对。继续加强监视。盯着那个未央厩令。事关皇上，慎重一些。其它的暂时不要插手。行了，你去吧。”

    “是，大将军。”左青松行礼后离开。

    “来人。”左青松走后，霍光喊道。

    “卑职在。请大将军吩咐。”一名戊己尉从侧门闪身进来。

    “拿我的名刺，去请太仆寺卿李左宁、光禄勋张安世两位大人。就说有事相询。”霍光吩咐道。

    “遵命。”那位戊己尉行礼，接过名刺，转身离开。

    太仆寺卿就是未央厩令的顶头上司，光禄勋则是所有郎官的最高长官。

    王西风当下的两重身份就是未央厩令和议郎。

    只不过，王西风还不是太清楚议郎的份量。他还以为皇帝给他的那个玉牌，就是个通行证而已。

    李左宁、张安世到来后，与霍光相互见礼。

    霍光如今是大汉朝廷的头号人物，但对几个人却非常客气，李左宁、张安世就是其中之二。

    巫蛊案发之时，卫青长子卫伉牵涉其中，被诛。次子卫不疑、三子卫登、小女卫显之所以未被株连，得到李家暗中大力相助。

    卫显正是霍光如今的正妻。不过已更名霍显。

    张安世是前御史大夫张汤之子，深得武帝栽培。

    因为几代人的经营，张家在官场人脉极广。霍光都有几分忌惮。

    宾主落座奉茶后，霍光道：“今天请二位大人前来，是有一事相询。”

    “霍大将军请讲。”二人同时专注地答道。

    “是这样，事情并不大，但本将军有些疑惑，向二位求证一下。”霍光道：“听宿卫汇报，未央厩新任厩令王西风，近来频繁与皇上接触。他由白丁进少府衙门任六厩令、上林苑丞，由上林苑丞调太仆寺任未央厩令，而且几乎同时被授议郎身份。本大将军对此一无所知。二位可以为本大将军解惑一二吗？”

    张安世听了，望向李左宁。

    因为是李左宁首先把王西风调进太仆寺，担任未央厩令的。没有这一层，就不会有光禄寺为他授议郎身份这事。

    李左宁点头道：“回大将军，这事下官知道前面这层。”他双手抱拳朝空中举了举，道：“调王西风入未央厩，是陛下亲自对下官下的命令。”

    见二人眼光望向自己，张安世道：“那块玉佩，原本在陛下手上，是作临时差人出宫通行之用的。长公主找到在下，说陛下把它赐给未央厩令王西风了，光禄寺循例应该为其录籍正份。下官认为长公主的话没毛病，就按规矩给办了。”

    霍光听明白了二人意思：这事就是皇上干的。咱们只是听命行事。如果您不满意，去找皇上说去。

    霍光今天约二人来，初心有二：1.让二人开出条件，帮自己约束这新任未央厩令。即使条件高些也无妨；2.藉次机会拉近与二人关系。最好是达成同盟。

    霍光在受命成为首席辅政大臣前，既无担任朝廷部门一把手的经历，也无地方郡县工作经验，更无统帅过军队的荣耀。可以说，朝廷上下对他没有多少认同感。

    他如今最大的本钱是先帝遗诏，其次是将来利益割让，是一种期权。

    见二人对他的期权没什么热情，霍光便不再多言。

    他沉默半晌，端杯饮茶。

    反正他拿定一个原则：机会给一次，合作就签约；不合作，秋后算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