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晚出了京城。

    老君庙的道士告诉他，京内并无真君道场，看来化身的香火在这不旺。唯一一处供奉许逊的，是在城东三百里的妙济观。他自答应青鸾以后不再去烟花场，想找到化身的也只有去这家伙的私产寻了。

    树林掩映下，一个道观出现在小路前方。沿小路直行，远远看见两座消业炉，里面连烟都没冒。飞过时，秦晚看见这周围有个小镇子，估计会来这的也就是镇上这点住户，难怪冷清。他走近道观，没有围墙，灰浆过的一大片平地便是日常人们烧香还愿的地方，广场后也没有照壁副殿啥的，直接便是木制的正殿，走进去啥人也没有。

    秦晚正自诧异，看见许逊像前有两块小牌子，一面写着“布施随缘，灵明响应”，牌子后功德箱内还有些余钱，看来此地民风淳朴，没有偷到神仙头上。另一面牌子上书“初一十五，修斋建醮，初八廿四，扶乩请神，平时有事去镇上找胡道士。”牌下角特别注明了“不捉鬼除妖”。

    秦晚哑然失笑，这观主倒日子清闲，一月只工作四天，还不捉鬼除妖，看来修为也是平平。也好，省了事，他接下来要干的，胡道士若看见只怕要急眼。

    秦晚在旁边拈了支香，点着之前插到座前香炉。默默祷告道：“化身师父，你徒弟来了，快点显真身。”

    香很快燃尽，观里空空寂寂，半点变化也没有。秦晚并不出奇，耐心又点燃香火，默祷道：“徒弟媳妇要出事了，不出来管管么？”

    香又烧到根部，还是不见周围有什么反应。秦晚嘿嘿一笑，拈出第三支香插上，心中念诵：“弟子万里迢迢来到京城，十分想念师父，还请师父现身一见。”

    第三根香燃尽，秦晚跳了起来骂道：“好家伙，装死是吧，小爷我先礼后兵，别以为我没办法收拾你！”，他抬腿跳上神台，一使力将四尺高的神像整个从基座上拔了下来。

    神识中井神威光传来不安的闪烁，秦晚毫不理会，一手揪着真君像的木头胡须，开口大骂道：“臭杂毛，老不修，快出来！”井神那边传来害怕的情绪。

    “再不出来，我可要使绝招了哦！”说着秦晚毫不留情，拖着神像来到功德箱前，“给我好好看着。”他将功德箱里的银钱倒空，井神威光里全是拼命要阻止的意思。“哗啦”一声，秦晚将大量灵石倒入，功德箱顿时装得满满登登。

    手仍旧揪着木头胡须不放，秦晚嘿嘿笑道：“我数十息，每息收回十分之一灵石，十。”说着话原本堆尖的功德箱中灵石便少了一层。“九。”

    “欺师灭祖的混账东西。”还没数到八，一个灰色身影叫骂着飞扑向功德箱，整个身体死死将灵石护住，这人灰衫布袍，头插木簪，不是化身却又是谁？化身气咻咻一把揪住秦晚，摊开手道：“刚才那一成还我！”

    秦晚眉开眼笑，这化身软硬不吃，却是有花钱如流水的毛病。以他的开销法，在京城这许久，恐怕早就使光家当，所谓有钱能便鬼推磨，他这一招下来，化身想不现身也不行。“弟子参见师尊。”秦晚双手将灵石奉上，化身脸色这才好起来。

    化身大大咧咧挥袖让秦晚起来，没好气地道：“道法也传你了，经脉也塑完了，大家各人过各人日子不好么，老子躲着你，你偏要凑上来，害得我迟些又得搬家！”

    师徒相见，本是欢喜时刻，化身却上来就是一副苦恼模样，秦晚老大不乐意了，说：“你先前留给我上百万灵石的债，我还没找你算账，你倒嫌弃起我来了，来来，我们到大街上找人评理，有这么做师父的吗？”

    “嘿嘿，师父有事，弟子服其劳，只不过故人有些麻烦让你出点力，你又不吃亏。怎么样，婉灵丫头带劲吧！”

    “呸！”秦晚一想起来就有气。“你到底存了什么居心，把异界面的恶魔之女介绍给我，她神通广大之极，我被缠得没法，连魂光都差点被吸走。”

    “哦，你们魂光和融了？嘻嘻，有意思。别说我没提醒啊，交融一次后你们的魂力得到升华，下次再见，相互吸引力会更强，说不定真的要生娃娃喽。”化身一脸乐见其成的模样。

    “不会的了！”秦晚果断否定。他追问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本天师向来普渡众生，恶魔族也是众生，帮她也是帮你，以后你就知道了。”见他含糊其辞，秦晚不甘心又问：“那你为何要我出手去替秋娘和露华送青鸾上京。”

    化身装傻充楞道：“和我有关么，我怎么不知道？”“怎么没关，青鸾现在快成你徒弟媳妇了！”“哟！小伙子，很行嘛，之前不是还有玄真姑娘和若男姑娘么，移情别恋啦？”

    “放屁，她们都是！”秦晚将离开玉州后的情况讲述了一遍，化身越听越是眉头紧皱，当他听到秦晚将遮天与裂天三式融合，发现其中暗藏深奥真理的时候，眼中精光一闪，而到秦晚与赫连无咎二人联手，两个无修为人士引天地灵气入体后，身体出现那团古怪云团后，神色变得格外难看起来。

    “现在情况就是这样，帝京里怀疑有不止一个超极强者，其中一人我在皇帝那感知到了，另一个连雪婆婆都不敢惹，你徒弟同时要关心玄真破境回宗，若男剑魂复苏和青鸾重获自由三件事。每个都可能要给你生徒孙娃娃的，你说我要怎么办吧！”秦晚好不容易将情况全部说完，期待地望向化身。

    化身没有回答，长叹了口气，喃喃说道：“太快了。”

    “什么？”秦晚不解地问。

    化身沉默了很久，开口说道：“现在我对你说的话，你要一个字一个字的理解清楚，可能没有下回了。”

    见他如此郑重其事，秦晚也收起了轻松神情，他意识到出了大问题。

    “还记得我对你说过，身为我这种级别的神明，是不能妄动天道的么？”“嗯。你若干涉天道，会引起强烈的反扑。”秦晚指指头顶。“所以我只播下种子，不去浇水施肥，种子能不能长大，全凭天意，这是干涉程度最小的办法。”

    秦晚有些理解化身这话。他救下自己，教授道术，就等于是播种，播种完了便不闻不问，刻意与自己减少接触。他以欠债为由头让秦晚找上三大青楼，之后的事全部是秦晚自己的命运，由这个因而产生的果也与化身无关。

    “但是，如果种子迅速长成了树，我无论把它栽到哪里，动静都太大了。”化身目光沉痛地看向秦晚。“啊！”秦晚极聪慧之人，立刻明白了化身的意思。当他还是个小雏鸟的时候，化身引导他、帮助他都不是问题，随着自己实力和能力的提高，情况便不同了。每一个对他的影响，可能会让未来发生不小的改变，自己有这个能力了么？

    也就是说，可能现在化身对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冒着被天道反噬的风险。他立刻打断化身道：“我现在就走，你不要再说了。”

    化身摆摆手道：“说开了就让我说完，最多干它一下子，或者被它干一下子。”

    秦晚心怦怦地跳，有种刀剑加身的感觉，他知道化身在冒着危险要将极重要的话传递出来。

    “圣人后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以其无私，故成其私。你体内那片星田，是因为无私给予对方全部灵力，天道所赐的大奖赏，也是大负担。晚儿，你既不是人，也是新的人了。”化身难得慈爱地看着秦晚。

    秦晚长身而起，他再也无法听下去，因为直觉告诉他，化身的话已经触动了天道逆鳞，危机只在瞬间。他怒喝一声“走！”挥掌向化身推去，但眼前的灰衫道士人影开始模糊，转眼消失，“噼啦”一声巨响，轰雷从高不可望的天际直坠而下，擦着秦晚身体直落在真君木像上。

    愤怒的惊雷如同一条电龙，在木像上啃噬着，撕扯着，四尺神像直接炸开，庞大无比的力量溅射到四周，秦晚被高高抛起，随即重重跌落，昏倒在一片虚无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