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非花在一座山头停下，收回手中金牌，距离已足够远，对方应该感应到人已在北方。她担心地望向帝京方向，不知道丈夫和秦晚能不能安全救下青鸾。

    头天深夜，当二人听到秦晚发出讯号，都知道可能出了大事。如果不是他不可能冒险用声音来联系，见面之后秦晚所说的话证实了两人猜想。

    “走”，何百忌想都没想作了决定。秦晚惭愧地低着头，随后对洛非花说：“非花姐，这事很凶险，虽然我对计划有自信，但武妃实在修为太高。如果我猜得没错，她可能已螓结丹期中期圆满甚至后期，任何一个疏忽，都将万劫不复。我，我实在没办法。”

    看着秦晚无地自容的样子，洛非花理解他，不是被逼到绝路，秦晚绝对不会让自己夫妇冒生命危险。呆子在她还没反应过来前就答应了，让洛非花有些骄傲，毕竟嫁的是这样的人啊，洛非花笑着安慰道：“小弟弟你是不是看不起我们，这么有趣的事，怎么能少我夫妇一份呢？”

    在萨闲的引导下，三人找到了萨风和当年为了出去玩秘密挖出的通道出口。可能是他运气好的关系吧，远古通道其实只有一小段是萨帝亲自开掘的，主体是一条极深的深井，深井之下横出到宫城之外，明光城旧主人用来逃生的秘道，被他无意间打通了。

    这个秘密只有皇家人知道，萨闲小时候钻进去玩过，虽然历史上也发生过逼宫的事件，但皇帝从来没落到要借这处逃生的地步，所以久疏清理，里面坍塌了不少地方。

    按照秦晚计划，洛非花带着敕命金牌出京往北飞，以制造秦晚已经动身赴北境的假象，他、萨闲和何百忌沿秘道进入皇宫后便潜伏至井底，在正午前找到武妃施术的所在，随后借助强化匿气符进行突袭。

    可坍塌严重耽误了前进速度，武妃灵觉太强，稍微有点响动都可能被她侦知，无奈之下秦晚只得唤出滚蛋，令它用消化的办法一点点打通秘道，等全部贯通后三人来到深井下方，时间已耗得差不多了。

    正在秦晚焦急万分，想强行冲去凤和宫的时候，神识中传来熟悉的声音。那是由碧芯沉香木小铃发出的声音，小铃是秦晚亲手制作，这声音他太熟悉了。“你要留个只有你和晚儿知道的紧急暗号，不要让任何人知道”，这是路玄真当时离别，对青鸾叮嘱的事。青鸾曾对秦晚说：“我最害怕的时候，就摇这个铃，你会来吗？”

    “我千山万水也会来你身边。”秦晚承诺。木铃真的响了，可感觉声音不是被刻意摇动，而似乎是符合着某种音乐节拍。秦晚此时也顾不得计较这些，他知道泰宁宫就是武妃施法的地方，青鸾就在那里，这足够了。

    “丹。”萨元谟睁开眼睛，伸出床外的手缓缓抬起。被叫到名字的武妃正要手起剑落，却临时止住了身形。

    “我做了个梦啊。”病榻上的皇帝努力支起身子，武丹仪连忙凑过去扶着他的肩膀，一手握着那只伸向她的手。被皇贵妃轻握着，皇帝面色渐渐转好，他低喃着：“丹，我做了个梦呢。”

    此刻秦晚想立刻带着青鸾撤退，但皇帝的眼睛看了过来，温和而没有杀意。“你做了什么梦？”刚才还如同噬人猛虎般的武妃，此刻却耐心地询问丈夫。

    “见到意盈了。”皇帝说出了多年前皇后的名字。他闭目把身体往后靠，似乎在努力回忆梦中发生的事，可过了会却遗憾地摇头。“记不清楚了，只知道她来过。”“嗯。”武妃轻轻捏了捏他的手，安慰这没什么。

    萨元谟又复睁眼，手抚上武丹仪脸颊：“瘦了呀，对不起，一直让你操心。”“我没瘦，不辛苦”，皇贵妃摇头。皇帝衰老容颜上，挤出一丝带褶皱的笑容：“你这么好强，又是何苦......”他的笑带着怜惜。

    “丹，意盈从没怪过你，你知道的。”

    “我对不起她！”

    “丹，这孩子说得对，谁都没错，你也没错。”皇帝看向秦晚。“是我强占的你，不过朕从不后悔，得到你是朕这辈子最大功绩！”他骄傲地抬头，目光中露出王者之气。“还有她，她更没错。”皇帝怜爱地看向青鸾。

    “是她的错！”武丹仪转头仇恨地望向女儿，“若不是她......”如果不是她，刺客绝对无法靠近车驾，如果不是她，最好姐妹就不会死，皇帝就不会受伤，自己毕生的痛苦源头就是这块肉。

    成为贵妃后她曾经幻想过，就当所发生的是场误会，在余下时间用忠诚挽回对皇后的背叛。说不定哪天，皇后还会找她下棋吟诗，聊天喝酒，两姐妹能够说些心里话，可是一次胎动毁了全部。武丹仪最不能容忍的是青鸾让她没有了赎罪的机会。

    如果她的眼睛能喷火，青鸾已经被烧灼殆尽了，秦晚将身体挡在青鸾前面，迎向凶恶目光。皇帝长叹一声后，从贴身衣袋中取出件东西。“丹，意盈死的前一天在编织呢，马车上也没停，我之前一直不知道她在编什么。”

    拿在皇帝手中的，是一小团毛编线和才起了个头的织物雏形。“看到她，我现在知道了。”武丹仪从皇帝手中接过织物，身体猛然大震。

    青鸾也好奇地看过去，“像是个小袜子呢。”

    织物圆圆的一圈，如果说是袜子，大概才织到脚踝吧。武丹仪的手顺着线迹向下摸，在她脑中，毛编线的经纬越缩越窄，最后在足尖合拢。小而柔软，不会扎脚的袜子。她望着这一小团织物，感觉脸上突然湿湿的。

    “怎么回事？”武丹仪不敢相信地摸了把脸颊，看着手指上的泪水，才发现自己泪腺没有丧失功能，此刻正向外狂涌眼泪。回头看向青鸾，“这是为她织的吗？”

    自从被皇帝秘密册封后，武丹仪刻意避开皇帝和皇后，特别是羞于面对她。可手中这软软的团状物清楚地告诉自己，意盈皇后却仍爱着自己。什么时候被知道自己有孕已经无从知晓了，手中捏着的是她来不及表述的心意。

    “我没有办法恕罪啊。”武丹仪低声说着。她以前觉得，如果能用亲生女儿的命换回皇帝的命，为皇后救回了她所钟爱的人，等自己死了，九泉之下见到她多少也算是个交代。

    可皇后却是希望这个女婴幸福的啊。

    “不要再为难自己了，丹。活到现在，朕很够很够，不要再为我做任何事。”病床上的皇帝接着说道：“为萨家你已经奉献太多，朕希望你在我死后过自己的生活。”停了停，老皇帝补充道：“不要为难她。”手指向青鸾。

    “等等！”皇贵妃再度拦在青鸾与皇帝中间。她转向青鸾，冷冷道：“你爹爹是一国之主，他抛了性命也要保你，现在外敌入侵在即，我不强迫，你自己想想要不要救他！”

    何百忌在旁听到这话，着实又起了担忧。无视临战失去皇帝致国家于危难是为不忠，亲生父亲不救是为不孝，青鸾性格淳朴，只要她一点头，刚刚翻的盘又要生变数。眼见这时青鸾和萨闲同时踏前一步，突然秦晚吞吞吐吐地张口说道。

    “咳，晚辈，这个，想问娘娘一件事。”

    武丹仪森然转头望向秦晚，每次临事成都是此子作乱，当即便要下手诛杀，但秦晚的问题比她的剑要早一步。

    “晚辈是想问，这换血之术既然是回输提炼后的鲜血，却不知两人各取半血，效果是不是一样，如果一样，那不是不回输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