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祈看了下天色,同人约好的时辰快到了。
他对同暗羽继续纠缠下去,失去了些耐心。
若是还有时间的话,宋祈倒是不介意再多同面前这人说一些话。
这人耿直得让人想骗他。
但现在不行,今夜,宋祈还得去见一个很重要的人。
宋祈眉眼低垂,黑色长睫落下一道黑影覆在眼睑处,整个人身上多了丝破碎感。
他对暗羽似真似假道:“城南北有一家铺子,他家的绿豆糕很是出名。”
“若你能在第二日鸡鸣之前,将糕点送到宋府,我吃下后,便会将东西还给你。”
暗羽凝视宋祈的脸,没在他脸上看到一丝奸诈的骗人的神色之后,才出声应:“好。”
暗羽亮了下剑鞘中的剑,剑光横扫过一旁的一棵树枝。
“骗我,死。”
威胁之意,十分明显。
语落,暗羽毫不留恋转身离开。
至于届时如何寻找宋祈,暗羽有自己的消息渠道,不用担心。
宋祈浅笑着转身离开,漂亮的眉眼内,含着浅浅的笑意,待走了几步后,他眼底的笑意逐渐扩大。
最后因情绪起伏过大,竟站在原地,一手捂着心口,一手捂着唇,咳了好一阵。
唇角漫上点血,染红了苍白的唇,在月色下,宋祈五指张开,看向手掌中的血迹,眸底笑意反倒渐深。
真好骗呐。
遇到他宋祈,算这人倒霉。
城南北同宋府所在的地方,几乎是两个互不关联的地方。
光是行程,都得一两个时辰。
且那边,没有卖绿豆糕的商铺,卖其他糕点的铺子,倒是多得很。
且不说其他,光是吃绿豆糕一事,宋祈已经近一年快没有尝过它的味道。
他这一年,饮食禁甜,禁辣,平日只能吃些清淡到没有味的药膳。
旁的东西,是一点也不能吃的。
宋祈从怀中掏出一块帕子,仔细的擦了擦唇角,将血色晕染开。
这样一晕染,整个人倒是瞧着有气色多了。
擦完唇角后,宋祈又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从中倒出一粒药出来,仰头一口吞下。
“主子?”
有护卫见他吃得痛快,没忍住唤了一声。
“这药毒性大。”
“您要不缓一缓。”
“不必。”
还不至于到让他疼到走不动路的地步。
去见老师,怎能让他老人家看见他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
到时候怕是要嘲讽死他。
宋祈好面子的很,不愿让老师看见他如此狼狈的模样。
多年不见,怎么的,也应该给老师留下一个好的印象。
吞完那枚药之后,宋祈苍白的脸色气血丰盈起来。
但他手指搭在心口处,脸上出了些细汗。
如此缓了一阵之后,宋祈的唇色渐渐恢复正常人的颜色,带点淡色。
总归瞧着,不再是一副时日无多的病气萦绕的模样。
……
宋祈提了之前在摊子上买的味道香甜的桂花糕,一手提着一盏灯笼,一手提着送予老师的桂花糕,独身前去见蒲老。
暂时恢复生机的他,着一袭月白色的公子服,白色的狐裘已被护卫拿回府中。
想到多年未见过面的老师,宋祈沉稳的步子放轻快了几分。
他眉眼中含着一股充韵的贵气,眼神清亮富有神采。
两人没有约在人多的客栈,反倒约在了一处人少的小船上。
船公在前头撑着船,蒲老立在船尾,等着宋祈的到来。
望见船的时候,宋祈动作顿了一下。
唇角的弧度浅了些。
“老师。”
宋祈将手中提着的灯笼挂在船上,同蒲老打招呼。
“怎么将地点选在了这里?”
“您难不成,还记得当年,我划船去书院湖中央躲在莲叶中睡觉逃课的事?”
宋祈自来熟的坐下,将桂花糕放在船室内的小桌上,抬手将为蒲老沏茶。
蒲老随之坐在宋祈的对面,神色严厉,目光似剑,上下如挑刺般的好好打量了一番宋祈。
蒲老声线冷厉的回答宋祈的问题:“为何?”
“老夫怕选在人多的地方,处处都是要杀你的人。”
“届时,旁人都知道,你宋祈如此奸佞之人,是老夫教导出来的弟子。”
宋祈沏茶的动作顿了顿,面色依旧没有什么变化,语气轻缓得不像是在说自己的事:
“您老说得对。”
“弟子又坏又毒,一身烂心肠,做绝天底下恶事,扰乱当朝局政,迷惑当今陛下,同已经被割了人头的齐鸣,简直是当朝两大毒瘤。”
“是人人见而诛之的大奸臣,大佞臣。”
“日后死了,也没人会上坟。”
宋祈眼尾轻勾起一个漂亮的弧度,抬眼看向蒲老:
“所以现在,老师也想杀了弟子吗?”
“让弟子想想,这是不是老师之前曾说过的,替天行道?”
“宋祈 ! ! !”
蒲老布满皱纹的脸上怒气升起,狠狠的拍了拍桌子。
“老师,喝茶。”
蒲老生气的时候,很有威严感,在这个时候,他的弟子们,大多都不太敢出声,只能乖乖的听训。
旁人怕他,宋祈不怕。
“生这么大气,到时候又将自己气到,受罪的还是您的身体。”
宋祈边说,边将沏好的茶端给蒲老。
结果被生气的蒲老一挥手打掉。
“你既知道,为何还要做那些丧天良的事情?”
蒲老一字一句质问:“朝陛下进谗言,掏空国库,要大修行宫的人是你。”
“收受贿赂,贪赃枉法的人是你。”
“还有渝乡的赈灾粮,也同你有关系。”
“带人抄家,祸乱朝纲的人,还是你。”
“这一桩桩,一件件,随便拉出一个燕京的百姓,都能道出许多你宋祈的恶行。”
“清和,你真让我失望。”
宋祈,字清和。
蒲老说到最后,胸膛剧烈的起伏,看向宋祈的眸中,有明晃晃的失望之色。
“你曾是我最出色的弟子,怎么如今,就成了让世人得而诛之的奸佞了呢。”
“是我没教好你,是我的错。”
宋祈看着蒲老,呼吸紧了些。
他唤他:“老师。”
“您没错,是宋祈配不上做您的弟子。”
黑色长睫上沾了点润意,宋祈抬眼看着蒲老,不知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蒲老听。
“我没同别人说过,是您弟子的事。”
“清和自己做的事,自己会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