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七年三月十八日。戌时三刻。

    京师，德胜门外。

    李自成中军大帐中。

    崇祯逃向通州运河方向的军报让帐内众人一片沉默。

    李自成盘算了一下，辛思忠五千人、李双喜一万人，再加上刘宗敏本部大部分人马都追了上去。崇祯身边现在剩余的军队根本就没有两千人。

    但是此时是晚上，又有通州运河的阻挡。大军追击行动反而会受阻。

    “崇祯多半是要逃到南京去！”宋献策说话了。作为军师，这个时候再不说话，恐怕李自成对他会有看法的。

    “据辛思忠部和刘将军所部传来的消息，崇祯这支残军现在应该到了潞河驿一带。从那里往南走水路可以到南京，过渡桥往东，也可以到天津卫坐海船去南边。”牛金星道。

    “崇祯他们不可能走水路，一来水路船行很慢，我军在岸边追击，随时可以攻击他们。二来，漕运的漕丁和纤夫都跑了，他们没法坐船。”谷可成道。

    “至于海路，我军只需让刘芳亮率麾下骑兵，在通州、天津卫海边严密搜索，只要他们准备上船就冲杀过去，崇祯根本没有机会渡海南下。”

    “还有一种可能，崇祯他们可以通过潞河驿后，绕开刘芳亮的南路大军，下天津，走沧州，出德州，经徐州南下！”宋献策补充道。

    李自成点了点头。

    众人说的都有道理，但李自成总感觉这次崇祯似乎有另外的目的。

    李自成看了一眼角落里偶尔咳嗽的李岩。

    “李公子，依你之见，崇祯逃到通州，是慌不择路，还是另有所图？”

    “闯王，崇祯既不会走水路南下，也不会走海路南下。他会去找吴三桂！”

    李自成眼睛一亮。李岩还是有水准的，居然和自己的判断一样！

    “请李公子说说看！”

    “诸位将军，”李岩站起来对帐内众人拱手施礼道，“崇祯逃到江南一带，固然是不错的选择，但去江南，数千里路程，我军随时可以半路截击。换我是崇祯，我肯定不会选择南逃！”

    刚说了几句话，李岩又止不住剧烈咳嗽起来。帐内众人皱了皱眉头，这个李岩，怎么这个咳嗽总是好不了？难道是肺痨？

    “吴三桂手头掌握着明廷最强大的关宁骑兵，这是他们在北方最后可以指望的一支力量！”

    “这支军队常年坐镇关宁防线，建奴一二十年间从未能够破关。其战力可见一斑！放弃这支军队，就是放弃大明整个北方最后的希望。”

    “崇祯在潞河驿没有继续沿着运河南逃，而是选择冒险涉水强渡运河，充分说明他们的前进方向就是奔着山海关而去！”

    李岩一口气说完，又开始忍不住咳嗽起来。

    李自成看了一眼一直没有开口的刘宗敏，问道：“刘将军有何看法？”

    刘宗敏一脸不屑地看了一眼李岩，反问道：“李公子，崇祯小儿早就下了勤王诏书，现在北京城都被我军攻占了，我们连吴三桂的关宁铁骑一根毛都没有瞧见。”

    “我们从西安出发，一路打到现在，除了唐通外，没有任何人起兵勤王。崇祯现在就是孤家寡人。李公子，你害怕吴三桂的关宁骑兵，本将军可不怕！来人，把吴襄带进来！”

    刘宗敏大声命令道，外面的亲兵立刻将一人押入了大帐内。

    这人年龄约莫五十开外，两鬓也有了白丝，浑身脏兮兮的有好多血迹，脸上被揍得鼻青脸肿。

    他全身被绳索捆成了粽子，仍然努力保持着镇定。

    但眼神中偶尔还是流露出丝丝恐惧。

    崇祯四年，皇太极发动大凌河之战，祖大寿三万多人马被皇太极五万精锐包围在大凌河城。祖大寿等人坚持了数月，城中粮草断绝，出现吃人肉的惨剧！

    监军道张春、总兵吴襄、大将宋伟等人率领四万援军救援祖大寿所部。结果，在建奴精锐骑兵和四十门红衣大炮的攻击下，四万人大败。

    吴襄慌的一批，扔下苦苦挣扎的小舅子祖大寿，直接跑了！

    吴襄因此被革职、下狱。要是换成别人，临阵逃跑，早被崇祯活剐了。但他和祖大寿在辽东树大根深，崇祯也只能忍了。

    崇祯五年平定登州参将孔有德叛乱有功，又恢复了总兵职务。

    话说这祖大寿和吴襄真的是史上最绝的一对郎舅了。以前吴襄被包围，祖大寿拒绝救援。后来，祖大寿被包围，吴襄跑路了。

    今年三月份初，崇祯紧急起用吴襄提督京营诸军，结果襄城伯李国祯带头投降了，吴襄也被刘宗敏活捉，吴府被大顺军重兵看守。

    “本将军给诸位介绍下，这位就是吴三桂的父亲吴襄。”刘宗敏指着吴襄道。

    李自成没有开口说话，冷冷盯着吴襄，眼中杀意骤起。

    “吴襄！见了闯王，还不下跪？”刘宗敏走过来喝道。

    “你们吴家父子均为总兵，也不过如此，照样做了我大顺的俘虏！”刘宗敏飞起一脚，直接踹在吴襄腰眼上。

    吴襄闷哼一声，痛得弯下腰，额头上冷汗直冒。

    这个刘宗敏简直就是牲口，吴襄在心中骂道。

    这两年他和已投降建奴的祖大寿一直偷偷传信，祖大寿说建奴无论是之前的皇太极，还是现在的多尔衮，对大明降将都是礼遇有加。

    大凌河之战后，祖大寿和手下七十余名将官都被建奴留用，赠宅子、送女人，好吃好喝的伺候着。

    对比之下，这个刘宗敏简直就是土匪，哪有半点统兵大将的风度。

    昨日被活捉后，刘宗敏命人把吴襄揍了个半死。今日攻占内城后，又派人直接冲进吴府，一顿打砸抢，还跑到后院强行淫侮女眷。

    亲儿子吴三桂的爱妾陈圆圆也被刘宗敏当场给办了，完事了还直接将她拖回了刘宗敏的军帐中，继续发泄。

    吴襄没有办法，从地窖中拿出了二十万两银子给了刘宗敏。刘宗敏这才将后院的军士撤了出来。

    但刘宗敏认为吴家的银子远不止二十万，要不是李自成派人喊刘宗敏到德胜门议事，他老吴家今天估计就要血流成河。

    “不得无礼！快给吴老将军松绑！”李自成命令道，同时瞪了一眼刘宗敏。

    这个莽汉子为啥处理事情总是这么暴躁。

    李自成虽然认为吴三桂的关宁骑兵还不足以击败他的大顺精锐，但如果能够不战而屈人之兵，也是上策。如果刘宗敏把吴襄整死，那就只能战了。

    两名亲兵走过来给吴襄松了绑。

    吴襄虽然害怕被大顺军处死，但想到自己的亲儿子还有五万关宁铁骑在外，便断定短时间内，李自成还不敢拿他开刀。

    这也是李自成给他松绑的原因。

    因此，心下稍微安定了些。

    他决定试探下李自成。

    “闯王！贵军刘宗敏将军霸占了小儿的爱妾陈圆圆，恐怕我儿三桂会很不开心！”

    “什么？此事当真？”李自成大怒，扭头逼视着刘宗敏。

    在这种事情上，李自成可谓是过来人，很有心得体会。他最终狠心走上造反的人生路，就是因为第一个老婆和同村的人跑了。

    李自成当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将那对狗男女宰了！

    现在，你刘宗敏把他吴三桂的女人玷污了，吴三桂铁定要和我们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