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飞去找道悦和尚解梦,却被告知是大凶之梦。道悦和尚不忍心看岳飞回京被陷害,劝他激流勇退。
岳飞一心进京面圣,婉拒了劝阻,带着王横和陆文龙离开金山寺,回到驿馆。
用过夜膳,岳飞独自先回房了。
王横见元帅心事重重的样子,心有不忍,对陆文龙说道:“文龙啊,那道悦和尚相传是得道高僧,他说的话多有应验,如今他说岳爷此次进京是凶多吉少,只怕朝中有人要害岳爷,可岳爷还执意进京面圣,这可如何是好啊?”
陆文龙道:“叔父他以身许国,既然是决定的事,我等再劝也无济于事。”
“唉!”王横叹了口气,陆文龙说的没错,他是最了解岳爷的脾气秉性的。
陆文龙见王横这般焦虑,也预感到岳飞这次进京有诸多风险,可他自己又不能随行,只好叮嘱道:“此次进京,必有艰险,王将军要随机应变,小心照料。”
王横道:“这是自然,只是俺怕应付不来,害了岳爷。”
陆文龙又道:“王将军,文龙本想随岳叔父一同进京,以防万一,可叔父已命我即日回朱仙镇驻守。”
王横说道:“文龙,你未经召唤私自入京难免会授人口实,那张俊只怕也不会轻易放过你,再者朱仙镇也需要人手,岳爷这样安排也是情理之中。”
陆文龙接着说道:“想来就要分别,我知叔父如此安排是为了我的安危考虑,只是,叔父身边就全仰仗将军一人了。”
王横重重的点了点头,言道:“俺王横虽是个粗人,却也懂得知恩图报,当年俺本是水贼,不期冒犯了岳爷,他老人家得知俺的经历,非但没有责罚俺,还收俺留在身边,与张保一同侍奉,多年来不曾分开。岳爷对俺有知遇之恩,再造之德,俺就是拼了性命也要保全岳爷。”
陆文龙点了点头,他从不怀疑王横对元帅的忠心,可此番回京,路上只有他在身边照料,还是显得势单力薄。
此时王横说道:“前几日,张俊以监军之名约见军中众将,特意提及你的身世和降为步卒的真正原因,想来朝廷已有人留意你,元帅不在身边,你自己也要小心行事。”
“多谢王叔父提醒,文龙记下了。”
陆文龙很感激王横的提醒,他也清楚会有人拿此事大做文章,可眼下他最担心的还是岳飞。
自从朝廷十二道金牌急招元帅回京,陆文龙的心就一直悬着,他担心岳飞此次进京有危险,朝廷起初召回或安置了刘、张、韩三位元帅,却对功劳最大的岳飞却置之不理。时隔多日,又突然间连发十二道金牌急招岳飞回京,这令陆文龙隐隐嗅到了一些异样的味道。
当初降旨时,对刘琦、张信、韩世忠都有着明文的去处和官阶,可招岳飞回京却没有写明原因,这更令陆文龙觉得不对劲。
而今日在金山寺,那道悦和尚的一番话让陆文龙吃惊非浅,只是他也认为以岳飞的功勋卓着,为人忠义,又是抗金的中坚力量,国家社稷的中流砥柱,如此重要的将领,应不至于遭遇牢狱之灾。
陆文龙是个少年将军,归顺大宋不过寥寥时日,虽然他通过军中将领的言语和态度了解到一些朝中之事,对忠奸有所分辨,但对整个朝廷的政治倾向还知之甚少。直到最近,他才渐渐觉察到朝廷对金的态度上与岳飞、韩世忠等人的想法大相径庭。
在陆文龙看来,当今朝堂之上,宋朝官员对金大概持有和、战两种态度。诸如韩世忠、岳飞、刘锜、张信等人都是主战派,而像张俊以及他没有见过的宰相秦桧等人都是主和派,这两派一直争执不下,而且有愈演愈烈之势。
可从目前来看,虽然宋军取得朱仙镇大胜,但朝廷还是对立下战功的主战派将领另行安置,而拒绝了他们的请战,这说明主和派此时应该占据了上风。换言之,就是皇上更倾向于“和”,而不是战,陆文龙甚至想到当今的大宋高宗皇帝,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主和派,投降派。将刘琦、张信调往别处,又把韩世忠调离前线,还罢了兵权,都应是他的意思,而眼下又急招岳飞进京,恐怕也是不怀善意。
想到岳飞此次进京凶险,陆文龙决定再试着劝说岳飞,或是准他随行。
此时的岳飞静静的坐在椅子上,微闭着双眼,回想着往事。
岳飞少年从军,从一名“敢战士”,做到三军统帅,这二十年戎马生涯,无数的危难,无数的惊险,无数的心酸,又有谁能真正体会?
平内乱,抗外敌,几度沉浮。靖康之耻,江山陷落,百姓受苦,兄弟战死,多少心痛的记忆,多少无眠的深夜。
即便是岳飞也会有身心俱疲的时候,只不过他不能表现出来,在众将面前,他要表现出一名主帅的自信和沉着,淡定和果敢,因为有一个强大的信念支撑着他前行,“恢复中原,迎回二圣!”。
为了实现这个夙愿,他一直坚持着,即便万死,也在所不惜。回想过往,岳飞感慨万千,几经沉浮,经历磨难,有过亡国的痛心疾首,有过挂帅出征的雄姿英发,战场上的浴血奋战,军营中的运筹帷幄。
作为一名三军主将,他无愧于国家民族,可身为儿子、丈夫、父亲,他有愧家人。
岳飞慢慢的睁开眼睛,研墨平宣,奋笔疾书:
昨夜寒蛩不住鸣。惊回千里梦,已三更。起来独自绕阶行。人悄悄,帘外月胧明。白首为功名。旧山松竹老,阻归程。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
写完这首诗之后,岳飞静了静心,重新起纸,写了一封信。只是写信的时候,情到深处,手微微颤抖,双目噙泪,全无先前写诗时的洒脱。
待书信已毕,他长出了一口气,似如释重负,又似了却牵挂,他将信封好,辗转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