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龙妮离开的背影，乌引幽幽的说：“那个汉人该在会盟之时献祭神明。”这一路，他早猜到问题所在，“你欺骗神明，会引来神明降灾。”

    波金抬头看着他。乌引是普罗哲的儿子，他才是最大的麻烦。于是点头道：“神明已经收下别的灵魂，放弃了这个汉人。”

    “是吗？”乌引笑起来，根本不信。

    “洞呵寨早就想起事，我想你应该不会为了此事，阻止你父亲起兵吧？”波金提醒道。

    “台罗、洞呵就占了全部兵力的六成，我们也联合了黔阳的全部苗寨，如果双方南北夹击，打下大明诸卫根本不是问题。问题是，我阿爸说台罗普亮只想被招安。现在说的好听，会盟反明，万一起事之后，他中途反悔呢？你们台罗不是没做过这种事。”乌引看着波金，笑了笑缓缓道：“不过，据我所知，普亮很宠龙妮。”

    波金等他下文，乌引却停了，忍不住问：“你想说什么？”

    “开战前，我迎娶龙妮。”乌引一字一顿道。

    “都已经会盟了，你们还要拿龙妮当人质？”波金皱眉道。

    乌引微微一笑，“你当不了头人，但我会。头人夫人？还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勇士妻？”叹了口气，摇头，“其实，我不用和你说这些。现在，不过是希望你到时候不要做出不当的事。”说着转头看了眼江正召，“至于这事，我可以当没发生过。”

    波金看着乌引，半晌说：“我只是台罗寨最普通的勇士，你刚说的任何事都是由头人决定。我波金忠于台罗、忠于头人。”

    “好。”乌引笑起来，“后天，我带龙妮离开。你放心，我们从来没遇到过，也没人会提思州城。”

    果然，过了一天，乌引提出与龙妮回寨。而龙妮早已将后面五天的日子设想了无数个版本，自是各种不肯。但不知波金拉着她在一旁说了什么，龙妮竟是像受了什么嘱托般，满脸坚定的拉着乌引就走。

    直到第五天傍晚，连江正召都发现，这里的山林已经明显有了小路与人为的痕迹。波金终于止了步，回头看着二人道：“沿这条路向前下山，就到思州城外了。”

    张斓看了看江正召，点头小声说：“我不知道该怎么谢你。还有，你的伤还是要换药，再休息几日才好。”

    “这些事不用放心上。”波金像是不敢看她，苦笑，“这几天，我天天在后悔。现在，还是说再见吧，今后应是再也不见了。”

    “不啊，会见的。”张斓突然兴奋起来，看着江正召，“我们说过要把台罗寨的布啊、绣品运出去，你还画了这么多纹样呢。我们可以帮台罗赚钱啊，上次我们就说过的，你不能说了不算。”

    “我一向一言九鼎。”江正召点着头，一脸认真。

    波金笑了笑，直接对江正召道：“借一步，我有话要和你说。”说完就走向一边。

    江正召与张斓对视一眼，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跟着波金走开。

    “其实我不想救你。”波金看了眼江正召，直说：“但你死了，张斓一定会自尽，我只是不想她死。”

    江正召点头。早就猜他应该是做了救人的准备，却不是必救。不管怎么说，波金救了。张斓一直担心，他可能押上了自己今后在寨子里的前途。江正召没说谢谢，这已经不是一句谢谢能了结的。

    “你说，火炮能在几十里外，让一切灰飞烟灭？真的还是假的？”波金并不在意他们怎么谢，他在意的，是当日江正召的那几句话。说完又补了句，“我想听实话。”

    江正召想了想，点头，“兵部已经奉旨组建了神机营，入营将士每人配三杆火铳，用火药加铁弹做弹药。若是开战，这样的弹药几乎无形，不像箭弩，根本躲无可躲。而且中弹之人，药石无效、必死无疑。至于火炮，现在已造了上百门。有机关炮，也有攻城炮，用途不同，也有不同制式，但结果都差不多。”

    波金看着他，“所以，你觉得我们没胜算？”

    “我觉得，圣上不会拿这些大凶之器对付自己子民。特别是我们脚下这片土地，是大明疆域，圣上不会让自己的地方山河破碎。”江正召诚恳道。

    波金笑起来，“那我们还会赢。”

    江正召摇头，“这是条死路。即便最硬的鸡蛋，还是鸡蛋。苗人的困境，因为压迫、更因为穷。小斓说的没错，把寨子里的东西卖给外面的人，不仅能赚钱，也能让外面的人了解你们，但你们也要出来，看看外面的天地。这样，你就会知道，为什么我说你们不会赢。你读过书，应该知道我说的没错。”

    波金看向远方，“此战已不可避免。”

    “和我们走吧。如果这个局面真的不可避免，那你可以离开，等看过外面的世界，再回来收拾残局。毕竟，这种事也要有人做。”江正召微笑。

    波金摇头，“我有我的使命，你不会懂。”

    “你是苗人，我是汉人，但都是大明子民。所以，汉苗之间也如兄弟，没必要兵戎相见。我知道你要保护寨子，可是这样，真的不是在保护。去外面看看，你的想法会不一样。”江正召继续劝道。

    波金看着江正召，半晌问：“你是谁？”顿了顿，继续道：“黔国公世子？”

    “江南绸缎商。”

    波金笑起来，摇头，“不说算了。照顾好张斓，后会无期。”转身离开。

    “等等。”江正召叫住他，知道他的选择，无奈道：“真要打……保护好自己。如果，结束后，你需要我帮忙，可以派人到扬州黄金银满楼找我。”

    波金回头看着他，半晌，站正一手拍胸行了个苗礼，江正召双手抱拳回了一礼。波金最后看了眼张斓，微笑着大步离开。

    片刻，这七人就消失在山林之中。江正召拉着张斓的手，向山下走去。

    “刚才，他和你说什么？”张斓忍不住问。

    “我劝他和我们走，他不肯，非要回去打仗。刀剑无眼，他是勇士……”江正召抿了抿嘴，觉得波金真的很可惜。

    张斓也叹了一声，“他不是不想，只是没办法。我……真的不想他死。”

    “会再见的。到时候，你可以让你那个小丫头嫁他。”江正召随口道。

    “啊？红绫？”张斓眨眨眼睛。这个小气鬼在想什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