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帐内静了半晌，江正召终于开口，感觉没什么底气，“回武昌……嗯，思州的事还不算了结，这个……对了，蒋廷瓒呢？”

    沈维汉回道：“蒋大人押送田琛、黄禧进京。噢，之前顾侯爷讨平了思南。营中已收到消息，蒋大人不久会再回来。”

    “他回来干吗？”江正召随口问了句。

    “圣上已经下旨设贵州布政司，蒋大人高升布政使。”沈维汉微笑道。

    江正召笑起来，“哈，这要找个机会，好好恭喜他。”对蒋廷瓒并没什么坏印象，只是贵州的事没那么容易，这官当的必定不会轻松。片刻，收了笑容，想了想问：“你说，我是不是应该将这里的事写封信给……太子哥吧。”

    “以属下之见，是不是该进京复命？”沈维汉认真道。

    “哈，不宣不得进京。”江正召觉得这规矩真不错，补充道：“再说这种事，三言两语都明白了，不用面圣这么隆重。”

    “是。殿下，那准备何日启程回武昌？”

    这真是个好问题，好到……江正召根本没想过。

    天早亮了，晚上当然睡的极好，就是老以为自己还在台罗寨。睁开眼，就见梳洗的热水、早餐都摆上了，沈维汉主动做起了离尘的活。

    江正召起身，对沈维汉道：“你腿还没好，不要做这些，我自己来就是。”边很熟练的自己梳洗、换衣，边问：“小斓起了吗？”怕他误会，急忙加了句，“我是说张斓，那个张大小姐。”

    沈维汉笑了笑，“她一早就被沐世子接走，离营了。”

    “什么？！”江正召正随手拿起只馒头办开，愣了愣，猛的冲出帐外，“老丙呢？不是让他守在门口吗？”

    “公子，”沈维汉急忙跟在身后，“沐世子受英国公之托，张大小姐不想让家里担心，就先跟他离营。再说，沐世子住处离大营不远，小顾将军也派了人保护，不用担心。”

    江正召自己觉得似乎有些失态，看了看四周，只有老丙傻愣愣的盯着他，其他并没太多人注意。于是，装作若无其事的对老丙道：“早饭吃了没？”不等老丙回答，就将手上的馒头给他，“吃点，还行。”

    老丙呆呆接过，江正召笑了笑，就回帐了。

    “之前，张大小姐是想来知会公子，但当时公子还睡着，所以，她就先走了。”沈维汉见江正召又坐回餐桌旁，打了碗粥递上。

    江正召微笑着接过粥，吃起来，不知在想什么。

    “我说，你怎么才起来，太阳都晒屁股了。”门口，顾兴祖边说边大步进来，拖过边上的矮凳，贴着江正召坐下，凑上脑袋一动不动的盯着正在喝粥的江正召。

    江正召本想当没看到，但顾兴祖这么个盯法，粥都喝不下了。托着碗又喝了一口，斜眼看着顾兴祖，小声问：“有事？”

    “不错，这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比姓沐的顺眼。”顾兴祖点着头评价。此人虽然比自己高，但比沐俨矮呀；这五官虽然比自己细致，但比沐俨粗犷啊，四舍五入，不就和自己差不多？关键是脾气，看着还挺可爱，完全不像沐俨像是欠他多还他少似的。

    一旁，沈维汉想起之前在扬州，非要与公子做朋友的马春富，瞬间担心起来。若是公子拉下脸、起身就走，那就尴尬了。这里毕竟是顾成的军营，目前顾兴祖就是这里的老大。

    江正召表情有些懵，眼睛盯着盆里的馒头，微微犹豫。被人这么看多少有些不爽，不过现在的关键是，完全没吃饱，再来两个馒头应该差不多。那就……想怎么看就怎么看吧，随意，反正不会少块肉。于是，弱弱拿起只馒头，问：“吃吗？”

    顾兴祖一拍桌子，兴奋的说：“你吃你吃！我有事问你。”

    江正召咬了口，见顾兴祖还盯着，不好意思的问：“什么事？”

    “好吃不？”顾兴祖随口道。

    就这？江正召不明所以的点点头。

    顾兴祖拍了下大腿，大声道：“你这吃法不对。”说着，拿起只馒头办开，狠狠倒进一半酱菜，大口大口咬起来，边吃边说：“要这么吃。”

    这下，江正召更摸不着头脑了。

    “呐，我问你，苗人是不是要造反？”顾兴祖嘴里都是馒头，没等咽下去就问。

    江正召想了想，点头，还想说点什么。

    顾兴祖又一拍桌子，“他们还说不会，我就猜到了。周边那些苗民，见了我们一个个就像见了鬼似的。心里要是没鬼，躲什么？对吧？”

    江正召继续点头，正要开口提冉爱花。

    顾兴祖大声问：“你去的是不是台罗寨？”

    江正召又点了点头，想到台罗寨结盟之事。

    顾兴祖大笑一声，“哈，我就猜到。这台罗寨几年前就反过一次，你说苗人要反，我就知道是台罗寨。你知道台罗寨在哪里？”

    这次，江正召细想了下，不好点头。

    顾兴祖一拍脑袋，道：“对，这么说哪说的清。来来来，去我那里，你指给我看。”说完拉着江正召就走。

    江正召只觉得顾兴祖力大无比，手上还拿着馒头，来不及再喝口粥，直接被拖走了。沈维汉怕顾兴祖太粗，会伤到自家公子，也急着跟上。

    顾兴祖营帐前，南英和一干人早就等着，昨晚听说公子回来了，但沈维汉叫走老丙后，就没人和他们说公子在哪里。

    江正召被顾兴祖拉的一阵小跑，远远见到南英，打了个招呼，“咦？南统领。”脸上不自觉露出微笑。

    “公子！”南英话音还没落，江正召已被顾兴祖拉进了营帐。营帐屏风后，挂着一张思州全图。

    “来来来，你仔细看看，台罗在哪里？”顾兴祖期待的看着江正召。

    江正召看着图，傻眼了。天知道在哪里，要不是迷路怎么会到台罗寨，要不是有波金送出来，估计现在还在大山里转。

    “我们那天，是沿着思州城外的护城河，一直往山上走……”

    “思州城？”顾兴祖指着图上一个城门样的图标，“这里，对，有条河，有没过河？”

    “没，一直向上……那个。”江正召说不下去了。

    顾兴祖的手指在地图上移动，“这里？这里全是山啊，到哪里？”

    江正召揉了揉鼻子，当时还真的全是山，只好说：“我们出来的时候，走了五天。”又仔细想了想，终于叹了口气，老实道：“我也不知道在哪里。当时进去的时候是因为迷路了。出来嘛，是有个台罗勇士送我们出来的。”

    “啊？”顾兴祖回过头，用疑惑的眼神盯着江正召，“苗人不喜欢汉人，不少汉人被抓去当奴隶。他们会这么好心送你们出来？”

    “也有苗人喜欢我们汉人的文化，他们也不是各个都敌视我们，有时候也身不由己。”江正召想到波金，不过，马上被笑语盈盈、蹦蹦跳跳的张斓代替了，脸上露出一丝甜甜的笑。

    顾兴祖若有所思的问：“听说台罗勇士一个顶百，有没这么厉害？”

    “我认识的那个吧，文，会说汉话、识汉字；武嘛，应该很厉害。”江正召实在说不出什么，问道：“张斓一早就走了？”

    “张斓？噢、噢，我那小姨。走了，沐俨领走的。闹死闹活，全是为了她。刚才还派人来通知我，说是明天回京。哈，清静了。”顾兴祖眉毛一抬、双手一摊，一脸开心。

    “回京？”江正召惊道，转身就往外走。

    “喂、喂，你去哪？我们还没商量怎么打台罗呢。”顾兴祖在他身后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