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小茅屋摇摇欲坠，茅屋前有几畦地里种着菜，有个头发花白的老农正在地里捉虫。

    这里仍是在苏州城中。贾明按约定的时间，推开竹篱笆编的院门进来，站在一边不出声，看着这位不太起眼的老农做农活。

    “这些菜能吃了，一会你要不要带点走？”老农知是他，没抬头随口说。

    贾明笑了笑，“贾某居无定所，更无处下厨。”

    “唉，老了就不好吃了。”老农见他不愿带，惋惜的说，又问道：“怎么？他不肯来？”

    贾明点头，“挺倔的。”

    “老朱家，没一个好脾气。”老农手上不停，“不过呢，时间快到了，有些话，你先和他说也没关系，我也希望早点结束。”

    贾明摇摇头，“楚王教的好，这位和他爹一样，是只小狐狸。”

    “楚王……”老农冷笑一声，“先帝给他的兵，他用来装聋作哑。哼，我不怪他，拿个儿子赔也应该。”

    贾明笑起来，一时不知该怎么接话。

    老农总算直起身，一手揉着腰、一手拿着几颗菜，在身边的石凳上坐下，叹了一声，“老了。”此时才看清老农面容，些许皱纹、白面无须，除眼神明亮外，脸上带着诡异的木讷。

    “不如换一个？”贾明建议道：“这年纪的不算少。”

    “谁？”

    这问题贾明没想过，一愣之后，旋即说道：“他九弟，好像只比他小了一岁。”

    “还是楚王家的。”老农满眼讽刺，“换一个就听话了？”

    “不从武昌找也行，比如长沙，那位心思挺活。总之，找个年纪差不多的直接绑来，一大人和他们谈。”贾明笑着说。

    老农看了眼贾明大笑起来，“怎么这个，你不绑来？”

    “这人脾气不好，估计会唱一出‘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贾明很无奈，“换成其他人嘛，有的本就有些心思，又不了解情况，好处理。”

    “这人也是你推荐的。”老农提醒。

    贾明苦笑，“是啊，我以为他年纪轻，虽然有想法、有手段，但毕竟少了些历练，好引导。没想到，不仅脾气不好、心思也太沉，不好控制。”

    老农不搭他的话，顾自说：“时间还是那个时间，我要人。至于其他几位的想法我不管，后面他们想要谁、做什么，你照办就是。给了你这么多钱，你应该明白。”

    “明白。”贾明点头，“到时间，我一定给你人。”

    “动静不要太大，就他吧，燕王也不是傻的。”老农休息够了，又起身去伺弄菜地。

    “估计不该知道的都知道了。”贾明无奈的说：“一大人要有些准备。”

    老农似乎不太高兴他这么说：“我这里，下次你直接带人来。其他人这里……呵，要是发现你让他们竹篮打水一场空……”老农不说下去了。

    “不会。”贾明微笑道：“贾某做事一向有原则。”

    老农没什么耐心的摆了摆手，贾明明白他的意思，说了声，“告辞。”就离了小院。

    ※

    回到苏州城，江正召就见到等了他一天的马春富。周止并没签下这份契书，做不了主的原因很简单，因为马春富降价了。

    这世上应该没有想少赚钱的商人，周止不信，江正召当然也不信。马春富把那套找到便宜渠道的理由再说了一遍，可惜江正召根本不听。

    “大家时间宝贵，你还是说实话吧。”江正召面无表情。

    马春富看着江正召，突然耷拉着脑袋，情绪低落起来，“我要舱位。郑大人根本不见我。”

    “他也不见我，所以舱位的事，你不如算了。”江正召淡淡的说。

    “我，还想试试。”

    “因为这个，便宜我一万两？”江正召笑起来，摇头道：“按原来的签。我答应不了你什么，你也没必要这样。”

    “就当交个朋友不成？”马春富知道自己的任务，更何况已经浪费了一天。

    江正召看着他，问了句，“大家还做生意吗？”

    “做啊。”

    “生意场上没朋友。”江正召回绝的很爽快。

    “那把契书签了，我去办这事。毕竟，现在这么便宜又好的货很少了，就算是暹罗，虽然他们船造的差，但也因为我们大明要这些，价格马上会跟涨。”马春富的表情很坦诚。

    江正召看着他，转而问周止，“改了什么？”

    “总价改成六万两，另外，不收定。”周止答道。

    “就这样，其它一点没动！”马春富急起来，“反正也要郑大人验过货之后，你才付款，我老马绝对不会骗你！”

    江正召摇头，“我这人不喜欢改。你如果要签，就按原来的。”

    “嘿！给你便宜你不要？！哪有你这种人？！”马春富压不住火气。

    “你啊，明明有便宜，你为什么不要，非要让给我？”只要和他谈，江正召就有种话不投机的感觉，站起身道：“如果想签，就按之前的。这么大的便宜，你自己赚就好。”

    “喂！”马春富跳起来，挡住他去路，“就算给你六万两，我都比之前赚的多。”

    江正召看了他一会，问了三个字，“你很急？”

    “当然急，现在的料，一天一个价。”马春富梗着脖子道。

    江正召仍看着他，缓缓点了点头，“好。”吩咐周止道：“周止，那就按马老板的意思签了吧。”

    周止微微迟疑，仍点头应下，“是。”

    签完契的马春富，片刻都没停留，就赶往锦绣。要不是那小子不知跑去了哪，浪费了一天，这种小事根本用不了两天。

    张斓看了遍他拿来的契书，见有周止的签章，极爽快的让红绫拿出了银票。

    “小姐！”陈标小跑进来，在窗外就对张斓喊：“江公子进来了！”

    马春富正在点银票，听到这句，一把将所有银票收进怀中，顺手拿起放桌上的契书就走。可是，刚到门口就撞上了江正召。马春富赔了个笑，想绕过他，只见江正召面无表情的伸出手。马春富满脸无辜、一动不动。

    “不关他的事。”张斓站在屋内，看到了这一幕。

    江正召朝屋内摇了摇头，身后沈维汉上前，将马春富紧紧捂着的银票搜了出来，马春富气的大叫。江正召无奈看了他一眼，道：“去找周止。”

    马春富盯着江正召恶狠狠说了一个字，“好！”绕过他们，大步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