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爱拿上筹码一溜烟儿就钻进人群里消失了,服务人员得逞一般眯了眯眼睛,交代了一些事情便也离开,只剩下周瑞和毕高原站在原地。
毕高原对于自助餐台非常好奇,于是便邀请周瑞与他一起过去看看,周瑞婉拒了他的邀请,决定在整个大厅里先转两圈。
三人也就此分开了。
周瑞漫无目的在大厅晃着,脑海中浮现的却是黑龙堡里狭窄的街道拥挤的人群和难吃无味的能量棒。
左岸的男男女女却互相恭维着,脸上挂着虚假的笑容,奉承的背后暗藏的却是无尽的攀比,金钱像是水一样在他们的手中从你流淌到我再从我流淌到你,却流不出一分一毫到穷人的手中。
造成这种现象的原因究竟是什么呢?
为什么明明大家都是肉做的,但是有些人就非要踩在一些人头顶上呢?
周瑞看着他们的身影,想起了熊拯和闻航,他们那么拼命地想要出人头地,不也是跟他们一样,想踩在别人头顶吗?
可能是因为他们想要证明自己比别人更加强大,比别人更加聪明,想占有社会上更多的资源,然后来满足自己的虚荣心,然后借用自己的资源给后代创造更多的可能性。
周瑞灵机一动,说到底不还是为了繁衍吗?
自己的基因才是最厉害的所以要传承下去,所以可以对其他基因进行控制、掠夺、征服和杀戮。
其实这是基因妄图扩张的本能反应,也就是沉浸于我执的世界无法自拔,一定要达到某种目的的欲望折磨着每一个不满足的人。
周瑞仔细观察他们的脸。
他们真的开心吗?
得到了这么多的物质之后,占据高位的这些人,真的开心吗?
赌桌上,赢的人激动地满脸通红,贪婪地将桌面上的筹码揽到自己怀里,脸上泛着不健康的红晕,输掉的人脸色青白,咬牙切齿,目光狰狞地盯着胜利者,恨不得把对方吃了。
短暂多巴胺带来的刺激和愉悦让牌桌上的人如此沉迷,但那仍然是刻在基因里的陷阱不是吗?为了获得这一点点提供给大脑的兴奋剂他们到底付出了多少?
周瑞站在赌桌旁边,想着,为什么你们不满足?
明明你们已经拥有很多东西了,还要求更多呢?
这里的人们想往上爬得更高,生怕自己的地位会跌落到下面,被其他人所嘲笑。
他们眼里看不见自己脚下的东西,只能看见的就是遥远而不可及的更高更大的执念。
而那种执念就像是挂在驴头顶上的胡萝卜,永远也吃不到嘴里。
而这就是痛苦产生的来源啊。
明明驴可以根本不用管那根胡萝卜,因为脚下是大片大片的草地,完全够吃啊。
周瑞的脑子里塞满胡思乱想。
跳出基因的编程,才能得到真正的快乐。
转了一会儿他感觉有些无聊了,便溜达到调酒台要了一杯酒。
冰块在浅棕色的酒液里透过玻璃杯的折射在桌面上打出透亮的金光,周瑞低头看着冰块慢慢融化,等着周爱和毕高原玩腻。
调酒台的灯光相对于其他地方暗一些,也更安静一些,周瑞坐在吧台旁边能听到周围人的窃窃私语。
“投资银行那边出的新的理财产品你看了吗?”
“你是说黑龙堡扩建区的房地产贷款打包成的信用证券吗?看了看了,最近涨了百分之三十多呢。有想买的打算。”
周瑞喝了口酒,把目光投向那个位置,只见两位狐妖女子坐在一张圆形白色小桌前,一边享用着甜品和酒水一边讨论着房地产的话题。
“江符银行卖的那款是市面上涨的最高的,从去年发行到现在已经翻了两倍不止,黑龙堡的扩建在加速,这些产品随便买都能赚钱。”
太长时间盯着看也不礼貌,周瑞转过头继续盯着他的杯子。
左岸的人是这么看黑龙堡的扩建吗?
但就他所知,情况并不乐观,基本上现在银行甚至给没有稳定收入来源的居民放贷款买房,而这些居民手中的贷款变成一座巨大的山压在他们脊梁上,甚至有极端的居民以贷养贷,以身养贷,这种迟早要崩盘。
房地产的证券化产品就如同漂浮在太阳光底下的巨大泡沫,被戳破完全就是时间问题。
身后那两名女子还在兴奋地滔滔不绝,但周瑞已经不是很想听了。
他想起当时在扩建区跟工人们蹲在马路牙子旁一起啃能量棒的时候,想起那名男子虽然穷得叮当响但眼睛里还充满着对未来的无尽希冀,拼了命地赚钱想供起自己的房子有一个归属。
但是,房贷只是刚开始,紧随房贷其后的是装修,水电等等各种费用,过了这一坎之后结婚生子孩子的学费、医疗、保险等等,一桩桩一件件都是大山一样压在每个普通人的头上,绑住他们像拉磨的驴一样被遮住眼睛看不见未来只能不断机械地工作,硬生生从一个人活成一个牲口。
而导致这种情况发生的原因就是——周瑞转过身背靠吧台环顾四周——就是有这帮特权阶级的存在啊。
但说实话,就连他们也只是表象而已,人们对他们的仇恨并不能解决问题,关键是这帮人也并不快乐,拼了命地想往上爬,他们永远都活在对失去现有地位的恐惧里无法自拔。
周瑞晃晃自己的酒杯,冰块碰到玻璃杯壁发出清脆的声响。
如果说世界上每个人都是自己,那面前这些人,这些沉浸在物质的海洋和权力巅峰的这些人,也是他自己。
周瑞垂眸,本质上还都是一样的。
渴望物质,渴望权力,渴望金钱,渴望拥有更多美好的事物,这是人之常情,这是非常正常的事情,完全能够理解,毕竟谁不想变得富有呢?
周瑞看着手中的酒液,毕竟只有有钱才能喝到这种酒,不是吗?
若是将这些人与黑龙堡的人进行比较后对他们产生厌恶,那不又掉入一种二元对立的陷阱了?那不就是仇富吗?
穷与富本身无分别。
完全能够理解。
当周瑞再看向这些人群时,眼里便多了一丝包容。
那又回到了之前的问题,为什么他想要满足他的学生的愿望,而这些人的愿望他不想满足呢?
正当周瑞还想继续思考下去,从大厅遥远的中央忽然传来一阵躁动,人群向着中央簇拥过去。
只见周爱高高站在赌桌上,面无表情地将手中大把大把的筹码往四周人群扔,每扔一次,人群就欢呼起来,而在他的脚旁边,堆放着一箱箱像小山一样的筹码。
周瑞看见一群工作人员快速向周爱的方向接近,抹了一把脸,他把剩下的酒一饮而尽,也站起身来朝那个方向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