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丁大学,礼堂一楼。
食物变质了。
仅仅隔一夜,保温箱里残存的盒饭就变质了,吃过的人包括李超强在内,全都上吐下泻,呈现出急性肠胃炎的症状,别说逃跑,站起来两腿都打颤。
原定前往蛇山向林啸野求援的计划只能推后。
唯一的好消息是昏迷的老张苏醒。
他说还有辆公务车放在学校停车场,平时都是接送大领导,现在顾不得那么多,说着从腰间抖落车钥匙,交给乔诗棋。
乔诗棋把前往蛇山的计划说了,老张没发话,叫她看着办。
“我知道了,张伯伯。”
陈牧洲开门进来,乔诗棋截住他,“李超强怎么样?”
三天了。
他们困在这里无法移动。
如果病情还不好转……
陈牧洲反复用免洗消毒液擦手,“脱水了,另外几个情况也不好,我们现在需要消炎药……那位退伍老叔也需要,他头上的伤口感染了……对了,你的脚感觉怎么样?”
“没问题。”
其实很有问题。
乔诗棋的脚是丧尸抓伤,李超强昨晚帮忙处理,止住了血,可是乔诗棋今早自己检查时,发现伤口附近有蛛网状血管,里面的血,是青黑色。
但是她不敢说。
这种情况,哪怕是李超强也保不住她。
孙小晚进来,说她爬到顶楼看过了,医务室的方向,全他妈是丧尸。
不奇怪。
病毒爆发后,咬伤的人几乎都送往医务室,城区也是一样的,如果把世界比喻成一个个丧尸副本,那医院和卫生服务中心说是噩梦级难度也不为过。
“怎么办?”
孙小晚手一摊,看向两人。
乔诗棋和陈牧洲都不说话。
孙小晚龇牙笑起来,“要我说,别管他们了,省得葫芦娃救爷爷,一个一个送,趁现在天亮,外面丧尸也不多,我们几个去停车场开车吧。”
周舒弱弱发声,“那超强学长他们怎么办?”
留在这里等死吗?
孙小晚琢磨半天,蹦出句,“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周舒摇头。
“如果生病的换成是我们,我想,超强学长是不会扔下我们的。”
孙小晚闭嘴了。
李超强为人确实不错,说实话,她心里也不忍,孙小晚无法解释自己的心态,短短几天,人性的部分似乎已经严重磨损了。
车钥匙在乔诗棋手里。
她自己其实比任何人都着急。
如果不快点治疗,腿上的伤也许会发展到无可挽回的地步。
怎么办?
李超强救过她,现在难道要抛弃他吗?
可是不抛弃,又有什么办法?
陈牧洲缓缓开口,“这样,我一个人去试试,没准能拿到药。”
周舒惊讶道:“……陈哥,就你一个人吗?”
“嗯。”
陈牧洲似乎已经有了主意,换掉破损的衬衣和脏污的西裤,从捡来的行李箱里拿出t恤和卫裤穿上,他本来年纪也不大,这么一穿,跟大学生似的。
周舒脸红,不好意思看他。
男人把换下来的随身物品交给周舒,请她帮忙保管。
周舒的脸更红了。
刚换下来的衣物还有他的体温和味道,淡淡的木香,令人安心。
陈牧洲装好武器,来到室外,前世需要穿越尸群时,有个万不得已的办法:即在身上涂抹丧尸的内脏,伪装成它们的同类。
不过没有经验的人装不来,普通人靠近丧尸,心跳和呼吸难免加速,就这一点细微的差异便足以暴露。
嘈杂的环境还好。
封闭环境内,丧尸像海藻一样摇曳,一点点动静都会惊醒。
几乎没有人能做到。
除了夏颜。
她曾经一个人穿越纺织工厂的车间,开启闸门,没有惊醒一只工人丧尸。
当时招募夏颜参加行动的生存者小队队长大为震撼,非要让她加入队伍,甚至开出极为诱人的条件:一枚A级异能晶核以及副队长的职位。
对方坚信夏颜能通过服用晶核开启异能,她绝对拥有这样的潜能!
专注力和控制力都是顶级,特种兵都无法媲美。
夏颜没有接受。
她说服对方离开,只留下了说好的抗生素报酬。
只因彼时的他伤口感染,急需药物。
她有机会获得更好的生活,却毅然决然选择留下救他。
……
每次想起夏颜,陈牧洲心中都会流过一股暖流,她像一枚无形的指南针,帮助他迷路时寻找方向。
在装丧尸这方面,陈牧洲要笨拙许多。
但是为了大家,现在也不得不以身犯险。
他来到翻倒的货车,刨开一只被车压住无法动弹的丧尸,随后强忍恶臭捏碎内脏涂抹到身上,脖颈是重点,需要厚厚的一层。
男人干呕两声。
慢慢朝货厢走去,里面有两只丧尸,面对陈牧洲的到来毫无知觉。
好,看样子成功了。
陈牧洲跟随丧尸前进,一路上几乎没有被发现,他以为自己接受良好,可来到医务室外面,面对密密麻麻的丧尸时,还是犯了怵。
男人不断告诉自己。
夏颜当年穿越的尸群比这个数量还惊人,面对的环境,安静得咽口水的声音都能听到。如此凶险的状况她都能做到,他没道理不可以。
陈牧洲爬上楼梯。
越过一具具腥臭可怖的行尸走肉。
来到配药房,找到了消炎药。
当男人走出尸群,来到相对安全的林荫小道时,突然不受控制地泪流满面。
陈牧洲卧病在床时,听夏颜讲述这段经历,好奇地问她害不害怕。
她说没什么好怕的,闭着眼睛就过去了。
他心安理得地使用抗生素,后来为救人,甚至又让夏颜接了一趟穿越尸群的招募,直到现在自己也试一次,陈牧洲才知道这是多么绝望的一件事。
丧尸的气味是种直击灵魂的恶臭。
需要调动十二分的意志力才能压住胃部的翻涌。
一双双浑浊邪恶的鬼瞳。
即便没有对上,也能感受到它们在打量你,用一种难以名状的邪恶意味在打量。
你提心吊胆又不敢过于害怕,因为剧烈的心跳会暴露身份。
如同悬崖走索,步履薄冰。
恶寒从每个毛孔钻进去,然后又从每个细胞钻出来,置身其中,整个人如同漏风的筛子,只能任由刺骨的恐惧一遍遍穿透自己,然后再穿透。
陈牧洲是经过末世的。
手底下杀死的丧尸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可饶是如此,从尸群出来后,仍旧被恐惧捏爆了感官,不可抑制地流泪。
比这还可怕的尸群。
夏颜为他穿过两次。
陈牧洲无法想象夏颜当时的心情,也不敢想象,他口口声声说爱她,想要保护她,给她安定的生活,结果却茫然无知地送她两次穿过命悬一线的刀山。
陈牧洲捂住脸,几天以来的疲惫不曾压垮他。
现在,思念和懊悔却轻而易举将他碾碎。
“颜颜……”
“原来你当时是这样的感受么……”
“对不起……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