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郝春寒手指的方向,冼凝脂目光凝视在一位手持长刀的修士身上,那人端坐正直,脸上并无任何笑意,全然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在他周围,只有可怜的少数人,穿着同样服饰的道袍,围坐在一起,冼凝脂认得出来,身着那件道袍的是何门派,安南洲内第一大宗门,边家一家独大,占据一洲十分有四地界的离戎洞府,都知晓离戎洞府的洞主是一名刀客,生平腰间总是悬挂一柄春阳刀,洞府中弟子皆是刀修,看上去那名刀修,少府主边铭并不出名。
冼凝脂未曾听说过安南洲那块天骄阳碑榜上,有留下过边铭的名字。
安南洲离三川洲并不算远,俩洲之地有一处名为天香山的地方,将二洲相隔,曾听师尊提起过,天香山地界有世间小神化作元妖坐镇于山间绣林之地,守护一方安宁,师尊称他们为小妖神,大多是世间藏道韵之地,孕育出来的精魅小神,镇守道韵之地一方小妖神。
冼凝脂本想向前打探一下那个胖修的踪迹,却没有想到,边铭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目光,四目相望,朝着这里走过来。
手提着一柄春阳刀的边铭,走路似风,不紧不慢的来到她的身前,抱拳示意,“诸位华池门的道友,离戎洞府边铭,不知各位道友如何称呼?”
冼凝脂显然没有预料到,边铭前来打招呼,慌忙之中,稍稍欠身行礼,“华池门冼凝脂,这里都是在下的师妹,郝春寒和牧心怡。”
边铭稍稍偏头,露出笑容,算是和她身后的众人打过招呼,不等冼凝脂询问,边铭单手握着刀柄,出声说道“在下知晓姑娘你想询问什么,云道友和历道友的确是最后和我一同待在一起,突然接到同门急救的传音,便和历道友一同离开,只是我朝西走,他去往了东北处,倒是云道友和黄道友没有和我们一同离去,听他们说是要北上,来到这里的中心区域,算算时间,他们二人应该会比我等先到一步,只不过,在下并没有见到他们在这里。”
冼凝脂皱了皱眉头,知晓事情的原委后,陷入沉思,倒是在一旁的牧心怡听到他们几人都分开时,暗自松了一口气,起码并没有再生冲突,只是如今,云长安和历起秋都不见了踪迹,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冼凝脂在沉思半晌后,眉头皱的颇紧。
边铭察觉异常,随即明了,想了想后,缓缓道“凝脂姑娘是担心云道友会被那些邪祟抓到了城中?”
冼凝脂听到邪祟后,突然想起来,曾在火绒洞口时,云长安曾为她们解释过那些诡异修士是何物,紧接着看向了大成阵法的深处,那里,还有一些黑袍男子在平原上不断游走巡逻,像是在等待着他们这些修士闯进去,好下手抓到狱车上,回去领赏。
“边道友你是说,那里面的诡异修士是邪祟?”冼凝脂还是觉得他们有所不像,比起在火绒洞口里遇到的邪祟,以及身处那片竹林中的气息,他们身上的气息要显得更加稀少。
边铭语言中没有丝毫停滞,“没错,在大帝行宫里,也曾遇到过那些邪祟修士,云道友当时提过一嘴,他们并非此界的修士,更像是其他地方而来,至于从哪而来,云道友并不清楚,也没有说的明白。”
冼凝脂有些发愣,她也听闻过此事,从云长安口中得知过一些关于邪祟的事情,只不过她不明白的是,为何这里会出现了大量不属于此界的修士,还肆意妄为,以猎杀他们为乐。
冼凝脂明显对于他们这些界外修士,没有好感,“不管如何,在下有几位同门被抓了进去,全都是些女子,定会前去那座山城中,救出她们,华池门弟子绝不会受人侮辱,那些界外修士又如何,修行上一些邪门功法,都能怎样,待到身上的伤疾完全疗好,就会前去。”
牧心怡见到冼凝脂下此决心,亦是站起身来,“边道友,师姐她说的没错,同门弟子目前生死不明,若不是身上负了些伤,我等早已经杀了进去,那些邪祟修士,我们大致看了一下,并没有多少,而且实力也不是太强。”
边铭点点头,这段时日,他也曾三次进入其中,想要偷偷摸摸的接近那座山城,奈何每一次快要抵达时,就会被发现,不得已发生战斗,三次都是无一例外,和他们打成平手,谁也奈何不了谁,看样子他们的修为也差不多是冲田境大圆满,最强的也不过是些凝实境修为,尚且有一战之力。
“凝脂姑娘若是你们华池门有意,不如加入我们,一同攻城?”
边铭早早来到此处,那些宗门的自己,大多数都遇到了邪祟修士,同门或多或少都被斩杀俘虏,心中怨气早已到达了极点,只是身上都受了一些不少的伤势,找到了这么一处地方,在疗养生息。
不出一个月,他们全部都会保持鼎盛时期,到时以他们这些聚集了三万之众的修士,未尝不可破城营救同门。
冼凝脂看向牧心怡,二人对视一眼,又对着边铭抱拳致意,“有劳边道友费心了。”
深夜里,坛洛城中,冰魄一族的族人如往常那样关门闭户,街道上变得冷清,除了那些还在拉着狱车前往城北大狱的族人,再无其他,坛洛城的夜晚依旧如此,头顶的嘶吼声总是扰人清梦,族中人都见怪不怪,闭上门户,冰方为族人布置的遮蔽断音的阵法起了作用,那是一道内外都听不到任何动静的阵法,也是小竹箱内为数不多算的上遮蔽的阵法,如同云长安此前施展的遮蔽身形的阵法,大多如出一辙。
城北大狱外,临于四周高阔围城的暗道当中,黄千垒以及从秘境极北之地得了不少秘宝的石胜天,二人挖通这处暗道可是下了不少功夫,起初在那几位黑袍邪祟身上搜刮而来,刻有上古时期文字的黑色木质令牌,能够借此令牌,混入城中,前去营救云长安,可他们却想错了,这枚木质令牌并非是身份令牌,而是他们的储物袋子,里面也全部都装着一些邪药草,用来巩固自身所需的邪气。
相反,他们临近坛洛城时,本想靠着这令牌进入城中,却被守在观敌台上的人,一眼识破,好在石破天甚是机敏,一眼便看到了位于高处的那座观敌台,靠着眼力躲过了一劫,并未让那些城中的邪祟抓了进去,逃跑途中,石胜天还将自己怀中的一个储物袋子不慎丢失,让他痛心了良久。
来到距坛洛城不远处的林间山地,石胜天又从袖口中拿出了两枚符篆,贴在了二人的身上,遮蔽住了气息,这才甩掉了追来的冰断几位随从。
二人靠在一处土坡上,大口喘着粗气,尤其是黄千垒那副身子,甚是虚弱,“石兄多亏了有你,这才躲过了一劫,若不是你发现了城中楼门处,还有重兵把守,恐怕我们就要遭了殃了。”
石胜天拍着胸脯,有些难受的说道“可惜了我那一袋子上好的药草,还有这两枚符篆了,拿出去能卖不少钱呢。”
黄千垒拍着他的肩膀,有些生疼,“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身外之物,命最重要。”
石胜天点头道“是呢,命最重要,刚才行事太过危险,不可取,不可取。”
黄千垒突然有些郁闷,“真是不识字害死人,那令牌果然不是身份令牌,而是他们的储物袋子,我说呢,那俩块令牌递上去,守城的卫兵明显一愣,还想收下它,他也是反应过来了,不过石兄你比他的反应还要快!”
石胜天一脸埋怨,“都怪你,我都说了那令牌不一定是身份令牌,你还拍着胸脯跟我保证到,一定是。”
黄千垒讪讪一笑,“我这不是担心自家兄弟的安危嘛,有句老话怎么说的,嗯......死马当作活马医,万一那玩意就是呢,咱们不就进去了。”
石胜天瞥了一眼这个比他还不着调的秃头体修,无奈深深的叹了一口大气,“现在好了,都进不去了,闹出这样的动静,城门口势必会加强戒备。”
黄千垒摸着脑袋,一时间想不出太好的办法,自从发现云长安在那处山崖留下的讯息后,心中很是焦急,追杀他们的那个长须老头,看上去就十分不好惹,而且气息也很是强大,如今云长安被虏获到城中,生死不明,万一那些小鬼头修士对云长安动了刑,场面实在无法想象,一时间黄千垒摇头晃脑,要把刚才的想法驱除,看得石胜天一阵头大。
遇到了这么一个家伙,简直是命不太好。
黄千垒突然灵光一闪,兴奋的拍打着石胜天的肩膀,“石兄,我想到了一个好主意,可以进入城中。”
石胜天满是怀疑的望向他,这个脑子里没有丝毫墨水的家伙,能想出什么好办法,自己好歹在江湖山野,行走了这么多年,遇到过一些读书人,借着与他们交谈,也识了不少字,比起他黄千垒,饱读诗书到有些过了,但也比他大字不识几个,要强到不知哪里去了。
石胜天随口一问,“黄兄,你又有什么坑我的想法?”
黄千垒一脸严肃,“石兄,哪里话,我这个办法绝对可行,我们不如找一处距离坛洛城外不远的地方,挖个暗道进去,这样就不会惊动他们这些城中的人了,曾经胖爷我因为偷跑去醉春楼里喝酒,被小师尊抓了回去,关在一处山洞半年的时间,可你也知道,我没有酒就无法修炼,于是就想了好多办法出去都没有成功,最终心一横,便在地上挖了一个大洞,直通外面,我觉得挖掘一个暗道可行。”
石胜天睁大眼睛,没好气的说道“挖一个暗道,要多长时间,你想过没有,就凭咱俩这双手,要挖到猴年马月去。”
黄千垒露出笑意,满是自信的回答道“石兄,这你放心,挖暗道我可太有经验了,曾经想去一位姑娘府中......这个不说也罢,总之挖暗道可是胖爷我的拿手好戏,你就在后面帮上我一些忙便可。”
石胜天将信将疑,思量再三,如今没有别的好办法进入山城中,也只能这样,“罢了,也只能这样了,这才叫死马当作活马医,你刚才那叫不撞南墙不回头。”
黄千垒满脸疑惑,真的是这样?
二位脑袋比谋士还要聪明的家伙,靠着石胜天俩枚遮蔽气息的符篆,在靠近城墙处游走了一圈后,避开所有眼线,在城墙西北方向,一处不起眼的松树林间,这里的土地柔软,正适合挖掘暗道,选好了地方,黄千垒二话不说,从袖口的储物袋子中,掏出了一个形状怪异的上等元器,类似于凡间的铲,但又有所不同,一张手下去,掀起了方圆数尺的土地。
石胜天在一旁就帮他将这些土,翻到一边。
十多日之后,终于是掘进了大概数百丈远,暗道距离上方地面仅有一尺厚,就连路过的马蹄声,都听的一清二楚。
二人常坐在暗道当中休息,一连挖了十多天的黄千垒全身流淌的汗水,让他有些虚累,“差不多,已经到了城中。”
石胜天确实折服了,这家伙倒有些本事,这样的做法,的确被人称为下九流的做法,倒是和他作匪修,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石胜天刨去身前的泥土,坐在黄千垒的身边,不自觉的夸了他一句,“掘暗道的下等做法,黄兄可是熟练的很啊。”
黄千垒双手合十,卖弄佛家姿态,沉声说道“石兄,这就是你着相了,救自家兄弟,不丢脸。”
石胜天深感佩服,声音沙哑的说道“前几日,你听上面路过的人说了吗?好像有不少人修闯入,那些邪祟修士将他们一一带到了大牢之中。”
黄千垒一直埋头苦干,倒是对于能够听清地面上方的交谈,充耳不闻,但是也留了一个心眼,“听到了,好像是说一个名叫冰方的人带着一个外族人修进入了城中,之后王宫内下了一道命令,说是所有族人广开城门,前去抓捕闯入大成阵法当中的外族修士,石兄,你说那个叫冰方的,是不就是抓道坚兄的老家伙?”
石胜天沉默良久,拍了拍身上的泥土,沉思道“按照时间算来,大差不差,若真是如此,那云兄可能就是在城北大狱当中,我们要不要去那里看看?”
黄千垒转过头,皱眉道“你疯了,城中眼线众多,如何进去?还是大狱,必有重兵把守,且不说有多少人,能不能打得过还要另说,我看把守城门的那些黑袍邪祟,实力也不弱,又何况是他们的大狱呢。”
石胜天扶头有些心累,他当然知道不能明目张胆的走在城中,“黄兄,你是不是挖暗道挖傻了,我们这是在干嘛?当然继续挖进去啊!”
黄千垒讪讪一笑,“对呀!石兄你可真聪明,我们这正不是怕暴露才挖的暗道吗!”
石胜天和黄千垒商量许久,原先本就气虚的黄千垒,经过一日的休息,斗志满满,准备在头顶上方掘出一个小洞,用于观察城内的情况,选了一个夜晚,在刚掘出的小洞,左看右看,刚好发现大狱距离他们此时的位置,并不算太远,黄千垒掐着指头,粗略的算了一番,只要在掘进大概一百多丈的距离,便可以直通大狱内部。
黄千垒倒是不介意一劳永逸,直通大狱内部的狱舍里,但是接下来却并不好挖,大狱内部有一些阵法,黄千垒一边掘着,一边还要想办法躲避掉落在地面上的阵法,属实烦躁。
浩行宫二层楼宇内,无人在此打扰到进入了神游明悟中的云长安,身旁的龙涎香续了又续,数数剩余香数,竟然已经待在此处有了十三个年头,云长安每日都如往常一般,练着拳法,研习阵法,甚至有些时候,还能抽出时间修行《上阳剑法》余下二式,烈焰斩一式云长安用的不多,但也没有落下太多,至于小玄交给他的那几式剑法,都不曾落下,通通精通个遍,除了落火樱大葬剑法,云长安只是在脑海当中,不断观摩,剑势又极具威力,消耗元气太多,倒是未曾在这里使出。
拿到冰方的小竹箱后,找到了一道关于聚元阵法,名为三方留元阵,算不上高深阵法,云长安也花费了不少时日研习,又在储物袋子中寻到了布置阵法的所需的材料,只是有一点让云长安感到奇怪的是,这些竹箱里的阵法,布置手段很是新奇,完全和《阵》中的那些阵法不同,阵眼的打造又非同寻常,有些材料他都没有见到过,最终还是在四阳葫芦灯中,在大帝行宫那里得来的一些材料,找到了布置材料。
为此他又前去冰方那里,看了一眼,还未回来,便将那些散落一地的竹简通通都拿了回来,想来冰方也不会和他计较这些。
上古时期留下的古籍,他都翻看了一个遍,其中包括一些,他从未见过的新奇灵药草和炼器材料,还有一些只存于上古时期的特殊宝物,他都一一看了个遍,虽不能说学富五车,但也算得上博览群书,对于上古时期的事情更加有了兴趣。
其中有一趣事,倒是让他看的津津乐道,上古时期清源界一分为二,北境以及南域,南域袅袅洲曾有一世家,坐镇鹄遥福地,有一潘水小溪,冬末时分,地寒色山苍,山峦冻而不入云,有一小修士,在潘水根底帆船渡口,乘着一艘亲手打造的林松木船,逆水而上,俯瞰千里河山,一时有感,选择在山巅上修行,避世不出三百年,研习阵法,有一日,燃香嚼花溪秀面,踏雪小修瑶步间,玄光入道山峦,作出一幅《燃香踏雪图》,一经出世,整个鹄遥福地都被其笼罩在那幅绝世佳作下,后世便称那人燃香居士,据说是因为被女子伤心,才跑到了鹄遥福地,并想着一死了之,奈何天道不收,反而让他以阵法合道。
云长安时常翻看,这则小趣闻,连连称奇,燃香踏雪阵法这竹简上并没有记载,上面只是写着,入道一事无独有偶,想种梨花,却开海棠,凡有议道者,心有灵,则可入,心无诚,断缘为。
竹简上记载太多杂乱的阵法,只能慢慢整理,没有人来打搅,云长安倒是有一种深居在自己那处小院中。
一连又燃尽了十六根龙涎香。
这一日,冰方拖着羸弱的身体,来到了云长安这间不大的房屋内,原本这间房屋建来,是当一处储存阵法所需的材料,云长安却偏偏选中了这间屋子,冰方也没有过多计较,随了他的心愿,屋内不大,足以容纳云长安在里面修行神游。
望着散落在地上的竹简,以及正在全心研习阵法的云长安,冰方微微点头,轻咳了一声,云长安顿时回头,见到冰方的模样似乎比起之前更加苍老,面上毫无血色,一副即将远离人世的样子,抬起头来,“冰老前辈,你这是怎么了?”
冰方复杂的看着这个曾败在自己手下的少年,头发凌乱,不修边幅,但眼中却透露出阵阵明亮,“无妨,老夫办了些事情,你这阵法研习的如何,老夫小竹箱里的阵法可曾看得懂?”
冰方也是没有想到,这些竹简上的文字,大多是一些上古时期的文字,他一个少年,又如何能看得懂,离开这里后,才想到了这个问题,可是三层楼宇中的阵法万分紧急,又无法抽身。
云长安无奈道“前辈这一去快要二十年的时光,独留我一人在这里,想不研习阵法,都不行,好在这些文字倒也不是太难看懂,阵法研习又进入了佳境,也算是学有所成了吧。”
云长安发了一肚子牢骚,这二十年间,说不孤独,那是假的,好在有事情可做,期间他还在浩行宫内四处游荡了一番,除了头顶上的三层楼宇没有上去过,其他地方一一都看了遍,尤其是在一层那处堂殿中,落座了一尊神像,和云长安在楚昭王朝那处破庙中,见到的一样,高大而又雕刻的诡异。
冰方袖手闭眼,微微仰头,听着上方传来的嘶吼声响起,呢喃道“神像重威压,有了踪迹,可再深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