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云一把推开柳青，从假山后转过去，果然见那院墙外没了人影。
如今他身上没有符箓可用，也无法判定那人到底有没有问题，但那小白貂似乎对邪祟一类异常敏锐，十有八九是有问题的。
可那人到这院墙下便不见了，也不知是发现了他们跟踪还是进了院子。
若那人真是邪祟，县衙此刻根本无人可以应对，他和顾北城还有小白貂身上都有伤，还是不要打草惊蛇为好。
“我说这么多你们俩到底有没有在听？”柳青见两人根本不搭理自己，气得胸闷不已，“我现在好好跟你们说，若是你们真闯到不该去的地方，小心大人让你们吃一顿板子！”
“柳大哥放心，我们不会乱跑的！”归云回身，掩去眼中探究，又是一派从容地对柳青笑道，“顾小公子养的小宠物跑了，我们过来追，这不，抓着了。”
归云指指不知何时已经走到院墙底下的顾北城，他怀里正抱着从墙头跳下来的白灵。
柳青一噎，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想着头儿还在人家娘手里，也不敢真对这小子发火，忍了忍，生硬道，“把你的宠物看好了，别让它再乱跑！”
说罢，柳青转身带两人往回走。
归云回头瞧了眼那人消失的院墙，快追两步，与柳青同行，状似无意间问道，“我看那后面是个院子，不知是府上谁住？”
“那是大公子的院子。”柳青似乎不太想说话，应声后便快走几步。
归云摸着下颚思索片刻，也没去再追，而是落后两步等顾北城走上来与他同行。
“可发现什么了？”
他在问顾北城，其实是想问小白貂发现什么没有，只是他听不懂貂语而已。
“没有。”
“白灵说那人身上没发现浊气，但他似乎在监视我们。”
“我们有什么可监视的？”归云挑眉，“难道是贺大人不放心我们？”
“不知道。”顾北城神色平稳不见波动，白灵说那院子布局有些奇怪，像是什么阵法，但它怕打草惊蛇不敢贸然进去。
明日阿娘来接他们告诉阿娘一声，看她怎么说。
柳青将两人带到厢房，临走前不放心，又特地叮嘱一番让两人不要乱跑，这才离去。
“小兄弟早点睡，今晚没吓着吧？”归云见四下无人，又毫无形象地搭上顾北城的肩，用这姿势打掩护，在他耳边低声快速说道，“晚上别睡太死，这县衙里不对劲。”
他这一路走来，即便没有符箓也感觉到了县衙这后院中隐隐潜藏着一股阴邪之气。
顾北城一顿，归云却笑着退开了，“你若是害怕，就来跟哥哥一起睡呀！”
顾北城抬眸看向他，见他一副笑得欠扁的模样，淡淡移开视线，转身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不需要！”
归云轻啧一声，打着哈欠推开旁边一间厢房的门走了进去。
今夜入城后便一直在城中奔走，后来又经历几次打斗与爆炸，顾北城早就精力耗尽了，加之身上有伤，这会儿实在撑不住，将门窗反锁后便躺上床睡了过去。
白灵担心晚上出意外，不敢离顾北城太远，便在他枕边蜷成一团休息。
也不知睡了多久，顾北城迷迷糊糊听到有人在叫他。
“城儿～城儿～”
声音很模糊，但依稀能听得出是女声。
“谁？是谁在叫我？”
顾北城猛地睁开眼，四周很黑，像是笼罩在一团伸手不见五指的黑雾里，他往前走了两步，脚下传来水声。
他低头看去，倏尔又是一惊，他脚下不是地面，他竟然在水面上行走！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他不是在县衙厢房里睡觉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白灵呢？白灵又去哪儿了？
顾北城有些心慌，向四周的黑雾里喊了两声，“白灵？白灵！”
然而除了他的回音，黑雾里并没有其他声音传来。
顾北城握了握拳，这地方太诡异了，一直待在这里显然不是明智之举，他决定往前走走看有没有出路。
没走多远，那模糊的女声又响起了，“城儿～城儿～”
“你到底是谁？”顾北城停下，神色戒备地警惕着四周。
那女声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一遍一遍地叫着他。
这回顾北城听清了，那声音就是从前方的黑雾里传来的。
顾北城抿了抿唇，决定追上去看看。
他在水面上奔跑起来，那女声越来越清晰，顾北城听着，竟觉得那声音十分熟悉。
不知跑了多久，眼前的黑雾总算淡了，前方雾中出现了一个人影。
他立刻停下脚步眯眼看去，那是一个女人的身影。
“是你在叫我？”
那女人的身影似乎更清晰了，顾北城浑身戒备地一步步向她走去。
“城儿～”
蓦地，顾北城浑身一震，脑子甚至有一瞬间的空白。
不仅仅是因为这声城儿让他听清了是谁的声音，也因为那女人从烟雾中露出了真容。
“娘……”
“城儿，好久不见，你还好吗？”
女人来到顾北城身前，脸上是顾北城熟悉的温柔与慈爱。
“你！”顾北城瞪大双眼，那双漆黑的眼瞳里满是不敢置信。
“怎么了？”女人瞧着顾北城眼中的震惊，轻笑着捏捏他的脸颊，“城儿，你是不认识娘了吗？”
“我……没有……”顾北城瞧着眼前三年不见的面孔，心跳得有些快。
这是怎么回事？娘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她不是……
难道我也死了吗？
顾北城怔怔地望着眼前的女人，的确是他娘亲，无论是声音还是容貌，甚至左边鬓角那浅淡的疤痕都一模一样，“娘，您怎么会在这里，您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哪知他话刚落，原本还温柔浅笑的女人忽然掩面哭泣起来，“我也不想待在这里，我被它们困在这里三年了，我一点也不想待在这里！”
听着女人的哭泣，顾北城只觉心中绞痛，听女人说被困在这里三年，他当下红了眼，怒道，“娘，谁把您困在这里的？是谁？”
“城儿，娘不想待在这里，这里好黑，娘好害怕！”女人拉住顾北城的手，眼中含泪地望着顾北城，“你帮帮娘好不好？”
“我……”顾北城心头猛地一跳，潜意识里觉得自己不应该答应她，可看着她眼中泪与恐惧，顾北城做不到拒绝。
那可是他的娘亲啊！从小疼他，爱他，哄他，教他识字，带他放纸鸢的娘亲啊！
“我要怎么做才能帮您？”
女人一听，脸上立刻露出笑容，她牵起顾北城的手，带着他走进黑雾之中，很快，两人停在一处黑色旋涡前，那漩涡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翻滚涌动。
顾北城看着那黑色漩涡，顿时浑身汗毛倒竖，背脊发凉，这漩涡让他极不舒服，仿佛一不小心便会将它吞噬。
潜意识里，他告诉自己这里很危险要尽快远离。
但身旁的女人却在这时抬起手，指着那处漩涡，用他熟悉的温柔语调说道，“城儿，跳进去吧！好不好？”
“娘，您说什么？”顾北城惊得头皮发麻，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温柔浅笑的女人。
“跳进去呀！城儿！”女人一步步向他逼近，“你不是说要帮娘吗？”
“我……”顾北城被女人逼得一步步靠近漩涡，离那漩涡越近，顾北城心中那抹不安越明显，他脸色苍白地紧盯着逼近的女人，心如擂鼓。
“你是后悔了吗？城儿。”
“你刚刚明明答应娘的。”
“难道你还想让娘待在这么可怕的地方吗？”
“你不想让娘出去吗？”
“你怎么能犹豫呢？”女人脸上的温柔正在逐渐破碎变得狰狞，“你忍心看着娘饱受煎熬吗？”
下一瞬，女人狰狞的面孔又变得痛苦，“城儿，娘好难过啊！你为什么不愿意帮娘呢？你是不是也想看着娘痛苦，啊？”
“不，娘，您别这样……”顾北城脸上血色褪尽，他从未见娘露出过如此疯魔的一面，看着这样的娘亲，他心如刀绞。
“跳下去吧！”女人蛊惑道，“只要你跳下去，娘就解脱了，娘就不会痛苦了，跳吧！”
“只要我跳下去，娘就不会痛苦了！”顾北城低垂着眼眸，瞧着那越来越近的黑色漩涡，如同念咒语一般低喃着。
“是啊！只要你跳下去娘就不会再痛苦了，”女人眼眸中闪过一道不易察觉的诡异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