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归云那兴奋的表情太过碍眼，顾北城瞧着心中十分不痛快。
阿娘想要收学生，为什么不先问问他？
明明他也已经参与其中了，昨夜他虽没有帮上多大的忙，可也没有拖后腿，那归云心中有正义，他难道就没有吗？
父亲自小便教他要心系天下百姓，他一直坚守于心从不敢忘记，即便三年前遭受了那样的大灾难，他也依然谨记父亲的教诲。
可是，这些阿娘似乎都不知道，所以她才收了归云做第一个学生吗？
还是……她还在生气我独自前来县城？
顾北城低垂着眼眸，看上去又委屈又可怜。
辰曦自是没有注意到他这边，在归云拜师后，她便为归云设下五行法阵，此阵可吸纳五种元炁留存，最是适合还未感知到元炁的新人在其中修炼。
同归云又讲了一通如何以灵魂去感知元炁的方法，辰曦便退出了五行法阵，又为杜淮铮打下一道禁制后，她这才发现一旁的小少年低垂着脑袋盘腿坐在一旁，看上去蔫巴巴的。
“怎么了？”
辰曦上前揉了揉少年的脑袋，“可是身体还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顾北城摇头，抿着唇看向辰曦，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可话到嘴边又给咽下去了。
“若是不舒服可得告诉我。”
辰曦见他不是身体不适便放心了，想着他昨夜定然没休息，估计是累了，便道，“你若累了便睡一会儿，这几天我得守着杜淮铮，你且在这里待上几日。”
说着，辰曦抬起右手，催动元炁，掌心便凝出一道巴掌大冰晶似的令牌。
她将令牌交给顾北城，温声道，“这法令可作出入深海星空的钥匙，你只需握着它便能从这里出去。”
“这几日还不能送你回去，你且安心待着这里，若是无聊便带上白灵在周边逛逛，但切记不可离开冷泉百米之内，饿了就让白灵去狩猎找食物，这山脉之中危险重重，你不能离开我在冷泉周边设下的结界范围。”
顾北城接过法令，虽乖觉地点头应下，但神色看上去似乎更委屈了。
辰曦总算是发现了他情绪的不对，但又不知道为什么，眨巴眨巴眼，歪了歪头，“你是不高兴？”
怪了！她今儿没招惹到他吧？再说这小子向来稳重，更是极少看到他动怒或是大喜，怎么这会儿看着像是……受了委屈？
嘶～不对啊！
她都还没找他算不听话独自跑去县城对付恶傀之事的账，他咋还先委屈上了？
“……阿娘，”顾北城闷闷地喊了一声，抬着眼瞧她，那双黑漆漆的眼眸里似有控诉又有委屈。
“嗯？”辰曦是真懵。
“你……”顾北城握了握拳，他还从来没有这般紧张过，半响，他艰难开口，“我，我想成为同你一样的炁师，我能跟你一起学习修炼元炁吗？”
眼见着辰曦神色怔愣略带惊讶，顾北城紧张地心脏砰砰狂跳，深吸一口气，勉强保持脸上镇定之色，说道，“经昨夜之事，我才发现这世上还有那般强大的敌人。”
“我想要变得强大起来，爹爹曾经教我武功，可这两年无人指导，我虽日日勤加练习，可功夫进步得依旧很缓慢。
昨夜见那些邪祟，我……心有不安，我不想下次再遇到它们时，我还如同昨夜一般无力反抗，我想要拥有能够打败它们的力量，就像，就像阿娘一样。”
“所以……”顾北城忐忑地望着辰曦，“所以，阿娘，你，能将我也收做学生吗？”
啊！
辰曦当真有些惊讶，她本就是看好顾北城的，但她是万万没想到顾北城会主动同她提这事。
她原本还一直琢磨着等后面找个机会同他谈谈，毕竟做了炁师，肩上所承担的责任就重了。
这世上大部分人都只想过安稳平常的生活，柴米油盐酱醋茶，娶妻生子，金榜题名，儿孙满堂，安稳度过此生。
可这些对于炁师来说几乎都是奢侈，炁师是永远都把命悬在黄泉路口的人，说不定哪一天就死了。
他们肩负着苍生的安危，这样的责任既伟大又沉重。
若非心智坚定，心中坚守正义之人是很难能够扛下这样的重担的。
这一条路一旦踏上去，便要将生死置之度外，可这世上谁不怕死？
她的确是看好这个少年，可她也得同他讲清楚，走了这条路，将会面临的是什么。
她拍拍少年的肩膀，与他面对面坐下，语气柔和，“城儿，你能告诉阿娘，你为何想要成为炁师吗？难道仅仅只是为了变强？”
“我的确想变强，”顾北城并不否认这一点，他有很多事要做，那些事很危险，变强是必不可少的条件，但这只是他想成为炁师的理由之一。
“阿娘可能还不知道，你不在的这些日子，杜捕头日日来我们家等你，我听着他讲述那疯子每夜杀一户，我便每每跟着心沉。
阿娘之前告诉我们，在我们没有能力解决之前，见到那样的疯子便尽量避开，我也知自己无力与其对抗，但一想到夜里便有一户人家会被杀，那几日我总是心中难安，直到后来白灵回来，在得知白灵能够对付那疯子后，我便迫不及待地想要去县城，我原本想着，待白灵解决了那疯子，县城中的百姓便安全了，但我万万没料到中途会生出变故。”
“可即便后来遇到那些强大的邪祟，虽然我知道我很可能会死在它们手中，但我也并不后悔自己的决定，我尽可能地想办法解决它，哪怕希望渺茫，因为我不希望第二天太阳升起时，又是一家无辜人丧命。”
“但我也意识到了我与它们之间力量悬殊，现在有机会能够变强，我不想错过！”
“爹在很早以前就跟我说过，好男儿当志在四方，平天下乱，护百姓安，我一直记得。”
“我想要跟着阿娘修炼元炁成为炁师，不仅仅是因为想让自己变得更强大，阿娘说过，洼谷封印在减弱，后面会有越来越多的浊涌入世间。”
“北城从小在爹爹的耳濡目染下长大，早已将天下百姓放在心中，北城不愿看到百姓受苦，若有一日再遇到昨夜之事，北城希望自己有能力守保护他们，而不是看着他们被残害。”
顾北城目光热切，带着显而易见的璀璨期盼，“阿娘，你说归云道长心怀正义，因此收他为弟子。”
说到此处，顾北城忽地又紧张又忐忑，她怕辰曦会拒绝他，“我自认为心中大义不比他少，惩奸除恶的事我也能做，为何阿娘不提收我为弟子？”
辰曦听着顾北城一句句道来，心中既欣慰又动容，他没想到这少年从小便有着平天下乱，护百姓安的志向，若不走炁师这条路，他想必也是会走上朝堂，战场，成为一代贤臣，名将。
只是走这一条路，护的人终究少了些。
沉默半响，辰曦对上少年那双忐忑又迫切的双眼，似乎想要从中捕捉到什么一般，用极为沉重而严肃的语气将这一条路的艰难告知与他，“城儿，你想成为炁师，那你可知，炁师代表的不仅仅是强大，还代表着随时为天下，为苍生而牺牲？”
“岚山开山数百年，炁师却很少有活到寿终正寝的，他们大部分在很年轻的时候便结束了一生，因为他们每一次任务都在生死边缘，你若成为炁师，便要做好随时牺牲的准备，这样，你还愿意成为炁师吗？”
顾北城握紧双拳，从得知疯子每夜杀一户开始，心中那难以言说的纠结与不安在这一刻终于得了解脱，他抬眸看向辰曦，目光坚定，“我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