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齐宅的时候,四更已过。
浅灵就如出去时一样,没有惊动任何人,悄然把姬殊白带回了自己的院落。
姬殊白逃出来时勇猛无敌,可到底一身的伤没有好好处置,回到房中,脸色便开始泛白,一身无力地往浅灵身上倒。
浅灵哪里撑得住他,被压退了几步,终于扶他坐在榻沿,手上摸着姬殊白颈边一道鞭伤,轻声问:“疼吗?”
姬殊白的脸埋在她肩窝里不出来,声音有点闷:“见到你什么都不疼了。”
他说话时嘴唇微动,贴蹭着浅灵颈边的肌肤,有点酥麻。
浅灵抿抿嘴:“我要给你看伤,正经问你话,别尽胡扯这些。到底疼不疼?”
“还是有一点的。”
浅灵道:“一会儿清创上药,你忍着些。除了鞭打,还有哪些不适?”
姬殊白道:“眼睛里被撒了东西,我现在看你看不清楚。”
浅灵闻言,把他推开一点,捧着他的脸,仔细瞧他的眼,果然眼白透着不正常的红。
浅灵凑得更近,想看弄伤他眼睛的是什么。
她诱人的红唇离自己只有一线之遥,姬殊白当即便吻了上去。
他吻得温吞,却很重,把浅灵的唇舌含过,辗转着方向吸吮。
“那个……姑娘……”
第三个人的声音响起,浅灵一下子把姬殊白推远了,然后便看见栖月站在珠帘后露出半张通红的脸,为难地说道:
“姑娘,浴房的水快凉了。”
“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是。”
栖月捂着脸就跑了。
浅灵气急,转身就捶了姬殊白一下。
“坏蛋,怎么不看还有别人在!”
姬殊白认打,握过她的手亲了一下:“我的错,我身上疼,想洗澡。”
浅灵瞪他,又拿他无法,没好气地把他扶到浴房,然后又自去挑拣了一些对愈合伤口有用的药材,再回到浴房时,却见姬殊白还在矮榻上坐着,双手放在膝盖上,乖乖巧巧,安安静静。
“你怎么不进去泡着?”
“你不帮我脱衣服吗?”
浅灵拧眉,不惯着他:“你飞檐走壁利落,抬胳膊倒难了?”
姬殊白便叹了一口:“轻功是最损耗内力的,我现在真是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他的眼里红红的,瞧着她,竟有几分无辜可怜。
浅灵明知他有几分装模作样,到底怜他被关了这么久,想了想还是不跟他计较。
把那药悉数泡进浴桶里后,她走了过去。
“站起来。”
姬殊白听话照做。
浅灵便解了他的腰带,把他外衫除下,然后便见里衣一片污糟的血红。
血色已经干涸,泛着褐色,破破烂烂的,衣带解开了,两片衣襟却还黏着,黏在他伤痕遍布的胸膛上。
穿着外衫的时候,看着还过得去,没想到那都是伪饰过的假象。
像他这样,确实不宜自己宽衣解带,浅灵本还以为他是故意矫情,没料到真的这么严重。
她微微抿嘴,小心地把衣服剥离开。
衣服的口子与破开的皮肉重合,翻卷着被血痂黏在一起,尽管浅灵剥离得仔细,还是难免要扯到皮肉,豆大的血珠登时冒了出来。
浅灵剥一点便要看一眼他的表情,生怕他被弄疼了。
而姬殊白只是低头瞧着她,目光温柔似水。
浅灵剥了半晌,终于把他另一只袖子脱下,把衣衫脱了下来,剩下的,便只有裤子了。
浅灵摸着他胸膛上糜烂发红的伤口,密集交错,根本没有一块好皮。
她声音轻轻的:“你这样,不能碰水的。”
姬殊白握住她的手:“我要沐浴,否则一身脏臭,怎么睡你身边?”
浅灵瞪他一眼:“谁要跟你同床了?耳房有多的床榻,你睡那儿。”
姬殊白松松搂着她的腰肢:“我才脱险,你要对我这么狠心?”
浅灵耐心解释:“分房睡对你养伤好。”
“但对我的病不好?”
“什么病?”
“相思病。”他低下头来,嘬唇一吻,“我想你,一刻也不想跟你分开。”
他的脸跟她没有距离,明明是看惯了的、也碰过了的,但此刻浅灵还是因为他这句话心颤了颤,脸颊生热。
她推开他,转过了身,把那烂得不成样子的几件衣物卷巴卷巴丢进了竹筐里。
“水快凉了,进去洗吧。”
姬殊白忽然抱过来。
“一起洗。”
……
常言道,小别胜新婚,而他们之间又多了一道生离死别的难关,此刻的相偎便更加来之不易。
事后姬殊白躺在床上,浅灵坐在床沿一点点帮他涂药包扎,姬殊白只看着她,食指卷绕着她一股黑发。
陷在那间暗无天日的牢房里时,他无时无刻不想着她。
浅灵从来待人冷淡疏离,哪怕在他面前也并不十分热络,一直以来,他都觉得没有自己的强求,或许这段姻缘根本成不了,他在她最孤独的时候趁虚而入,他爱浅灵,远比浅灵爱他更多。
可他真的没想到,浅灵会不顾危险,深入虎穴来救他。
她什么都不爱宣之于口,可行动已经说明了一切。
她爱他。
浅灵把最后一圈白布系好,姬殊白忽然伸手揽过她的腰,一个翻身把她带到床的里侧,自己压了上去,使劲啃她的颈侧。
浅灵推着他:“别闹了……明日、明日悄悄递封信给你祖父报下平安,好歹让他别担心你。”
姬殊白道:“不必,不必多生是非。祖父是明白人,明日赵府的事传开,他应该能猜到一二了。”
浅灵瞪他:“不孝孙,离开这么多日,你也不想你家里人。”
姬殊白把脸放下来,下巴抵在她的锁骨上。
“姬家羽翼被剪,现在便是最安全的,最混乱的时候要来了。”
浅灵明白他的意思,但还是担忧。
“我怕……”
“嘘,别怕。”姬殊白手指点在她唇上,“有我在呢,真的变天,我也会护住咱们一家的。”
浅灵莞尔。
他们天快亮时才入睡,醒来已经到了午时,岳楼飞还奇怪浅灵今日起得晚,特意派人来问了三遍,浅灵枕着姬殊白的手臂,懒洋洋的,不想动弹。
栖月敲了敲门:“姑娘。”
“怎么了?”
“宣王妃来了,看她的样子,似乎很生气。”
“生什么气?”
“昨夜娄相去赵府闹事,把赵禛杀了,现在娄相下了大牢,听候发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