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然是那个街口，叶思灼隐匿在一人高的花圃墙背后。下过雨的街道湿漉漉的，灯光昏暗，花圃上有类似露珠的雨滴，而他是隐藏其中的残影。

    甘甜匆匆赶到街口，没看到人，疑惑地左右张望。叶思灼无声无息地阴影处靠近，干燥温热的指尖轻轻触摸一下她白的晃眼的后颈。

    甘甜忍不住瑟缩一下肩膀，轻轻“呀”了一声。

    “站你后面也看不见。”

    叶思灼一身黑，脸色也黑，但看到她时阴郁的表情消散许多。装酷抄兜站着，语调懒散地同她说话。

    好几天没看见他，甘甜对叶思灼的耐心大大提升，弯眼对他笑，不管他口是心非的语调。

    “要订婚了这么开心？”

    叶思灼心里还是别扭，咕噜咕噜冒着酸味气泡，说着话，人往前一步大剌剌拥住她。

    他穿一件薄款的冲锋衣，背上有几滴花圃上滴落的雨水，敞开的衣领里头是温热、干燥的皮肤。一股好闻的介于男人和少年之间的气味充盈甘甜的鼻尖，她摸到叶思灼紧实的背肌。

    手感不错，这几天应该没少练。

    叶思灼抱得很紧，抱不够似的黏着她。

    甘甜感觉他有心事，好像不只是她订婚的事，拍拍他的肩膀，“你怎么了？”

    叶思灼还没有完全调查清楚一切原委，还没拿到跟叶慕青抵抗的入场券，所以暂时什么都不能做。

    这些话他不会跟甘甜说，头埋在她脖颈摇晃，一言不发。

    过了一小会儿，他闷声问：“真要跟他结？”

    甘甜把下巴从他的肩膀处抬高，小声纠正：“订婚。”

    “差不多，”叶思灼闷闷不乐，“订了很快就要结了。”

    甘甜：“……”

    沉默即是答案。

    叶思灼恨得牙痒痒，脏话到嘴边又咽下，他心里气，不过都是气自己，气叶慕青。对她只有喜爱，他低头去寻甘甜的唇。叼住，拿牙轻轻地咬，是一只不知轻重的狗。

    甘甜捂住嘴巴喊痛，眼泪淌下来，落在脸颊边，月光下亮晶晶的。

    叶思灼看着看着，又低下头。

    他发现他这会儿不怕输，只怕她订婚。

    亲得嘴唇红肿、头晕目眩，才舍得把人放开，人模鬼样地安慰几句，黏糊了一会儿把人送回去。不早了，不能强留她。

    叶思灼依然没进家门。

    等甘甜彻底消失在视野里，叶思灼转头看向两幢别墅之间的阴影处，脚碾了下脚底的碎石，朗声道：“出来吧，别藏那儿。”

    叶慕青拄着拐杖，四平八稳地自阴影里踱步出来。

    他毫无自己是偷窥者的自觉，面对叶思灼，娴熟地收敛起乔装的儒雅和温和，眼神犀利。

    “我有没有说过，订婚宴之前让你别来打扰她。”

    “这怎么能算是打扰呢？你没看她见到我多开心吗？”叶思灼左看右看，没找到能坐的地方，索性背往墙上一靠，没个正形儿，“你擅自更改时间不也没遵守约定吗？你做初一我做十五。”

    叶慕青平静反问：“我什么时候承诺过订婚的时间。”

    “……”叶思灼忍不住骂，“你大爷。”

    骂得就好像叶慕青大爷不是他大爷。

    叶慕青眉心轻蹙，“叶思灼，主动权一直在我手里。”

    叶思灼张嘴就道：“我又不是没查，我查出来了，只是一时半会儿不好收拾，你等我……”

    “所以你查出来了，真是你身边的人？”

    叶慕青懒得听他的借口，冷冷开口打断他。

    叶思灼没声了。

    还真是。

    现有的证据抽丝剥茧地剥出来，指向那个坑了他的布料老板。

    但叶思灼跟他打过交道，那人有这个作恶的胆量，却没有那么大的能耐能把后续处理的那么干净，那不是他一个人能做出来的事。

    隐约摸到一点线头，指向身边的人，但不能确定。

    不查到后头的人，别说匆忙地把这个答案交给叶慕青，连他自己这关都糊弄不过去。

    叶思灼想着，丝毫没察觉到危险正在悄悄降临。

    叶慕青默不作声地抬手，拐杖带着狠劲用力地向叶思灼的小腿招呼，手腕并没收力。

    他的拐杖是定制的，比寻常拐杖要重许多。一拐杖下去，劈开空气的凌厉风声和叶思灼的闷哼声同时响起，仔细听还能听到骨头断裂发出的脆响。

    “我去你爹……”

    叶思灼脸瞬间白了，豆大的汗水淌下来，从靠着的墙壁上跌下来，身体不自觉地蜷缩在一起。

    好痛。

    脏话还没说完，叶慕青藏身的角落里迅速跑出来两个人。他们路过叶慕青，径直向叶思灼跑来。

    叶思灼要躲，但两个人扑上前把他摁住。一个往他嘴里塞药，一个往他嘴里灌水，动作无比熟练。

    “什么玩意……”

    叶思灼痛得理智颠倒，但还是下意识去抠喉咙，他身边的黑衣保镖立刻反剪他的手，制止他的行动。

    叶思灼肾上腺素飙升，暗暗积攒力气，抬手一拳砸过去，砸得对方松开手。

    “止痛药。”

    叶慕青终于出声，拄着拐杖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里毫无波澜。他抬起食指轻轻一挥，身后更多的人涌上来。

    叶思灼做好反抗的准备，戒备地看向靠近他的人，竭力地撑着地想爬起来。他的腿没断，根据他多年的经验，是骨裂了。没好到哪里去。刺痛过去之后是绵长高频的疼痛，依然难以忽视。

    这时，停在路边的黑色面包车骤然打开车灯，如蛰伏已久的野兽睁开眼。

    叶慕青的拐杖抵在叶思灼的脸上，拐杖底部的泥土糊在他的侧脸，羞辱性十足。

    “他们会送你去医院，这点伤，两个月就会好，你就又能蹦跶了。”

    叶思灼唇角洇出血渍，是他咬自己口腔内壁，为了保持清醒咬出来的血。他抬起头：“你有种你就把我打死。”

    “布料厂的老板说是买凶，但凶拿着照片认错了人，把我认错了你。”叶慕青看着快要晕厥过去的叶思灼，“对吧？”

    叶慕青因为疼痛打了个哆嗦，“你怎么……”

    “因为你身边也有我的人。”叶慕青言简意赅地解答完，直直看向他，“我不喜欢欠别人，也不喜欢别人欠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