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基本情况我们都了解了，你可以回去了，之后需要配合会再打电话联系你。”

    审讯室里，冷白的灯光下，女警合上记录册，温和地对甘甜说。

    甘甜拿起温热的一次性纸杯，从冷硬的板凳起身，着急地问：“谢谢，那我的朋友呢？他现在可以走了吗？”

    “他的话还要再等等——别担心，有你和其他人的证词他没事的。只是他到底动了手，笔录环节复杂一点，还没有做完。”女警宽慰她，“等做完了就能走了。”

    甘甜看一眼门外，“我能在走廊上等吗？”

    “可能会比较久哦，要不你先回去？害怕的话我可以找同事送你。”女警说。

    甘甜摇头：“没事的，我等我朋友。”

    女警点点头，微笑道：“那你去大厅坐着等吧，那边的椅子可以靠，暖气也比较足。”

    警局大厅的环境比审讯室嘈杂，大晚上的，来的都是些喝醉的、起口角的，以及一些男女关系不清楚的案子。

    起初，甘甜面对来来往往的警员，还小学生一样地并拢腿局促不安地坐着，发现根本没人管她，逐渐放开手脚。

    正在大厅吵的是两男一女。

    男生1是某平台的颜值主播，女生给他刷了不少礼物，两人逐渐发展到线下，成为男女朋友。最近男生1发现女生开始不给他刷礼物了，还经常在约会途中捧着手机嘿嘿笑。查女生的平台关注列表发现了女生最近新关注了男生2，两人私下还加了联系方式。

    他怀疑自己被绿，偷偷跟踪女生，发现女生竟然真的跟男生2在约会，互动亲密。实在气不过，上前揍了男生2一拳。

    好心的围观群众打了报警电话，三个人都被带进了警局。

    “哇啊哇啊，”男生1哭得像个大马猴，“为什么这么对我。”

    女生讪笑，可能是觉得他有点丢脸，捂住自己的脸，轻声说：“……我也没怎么啊。”

    男生1控诉：“牵手没什么、接吻没什么，非要睡在一起了，才算有什么是吗？哇啊哇啊。”

    男生2不屑：“你自己美颜特效开那么大，又不好好健身，自己没有吸引力了，怪谁？废物一样哭哭哭，真丢人，哭够了没？哭够了走人。”

    男生1哭得更大声了，拉住女生的手：“你连我健身的事情都告诉他，你——”

    男生2补刀：“我连你床，唔——”

    女生捂住男生2的嘴，冷眼看向撒泼的男生1:“你今天不好好在家直播出门干什么？你有没有点儿事业心，就为了抓我的奸，放弃你努力经营的事业？你不是要超过江序，成为长得最好看的游戏主播吗？你上分了吗？”

    “江序今天也没播啊……”男生1看她一眼，抽噎，“我会、我会成为厉害的主播的。”

    女生摁住眉心，“能不能别哭了。”

    男生1抽噎，可怜兮兮。

    女生冷声：“再哭分手。”

    男生1憋住眼泪，“不、不分手。”

    男生2要哭了，“姐姐，那我呢？”

    大概是甘甜的目光太过热切，身处风暴中心的女生忙里偷闲地回头看了她一眼，目光疑惑。

    甘甜为了避免对方误会她的情绪，默默地将手举到胸口，亮出了自己的大拇指。

    -

    “好的，暂时没什么问题了，你先离开吧。”

    段迎潇起身：“跟我一起来的那个女生，她……”

    “那个受害者？”警员蹙眉，“不清楚，应该早走了吧，做完笔录就能走了。”

    “……”

    段迎潇走出审讯室，走廊骤然变暗的灯光让他怔愣两秒。临近三点，整个办公大厅都安静了几分，偶尔能听到远处的办事大厅传来几声人声。他沉默地往前，穿过一扇扇紧闭的审讯室。

    长廊尽头，左侧是警局大门，右侧是办事大厅。段迎潇头也不抬，径直向左边走去，打算离开。

    “段迎潇——”

    甘甜的声音压得极低，声音反射到瓷白的地面上，生成一种属于她嗓音的冷感。

    段迎潇不可置信地回头看，办事大厅的长椅上，甘甜窝成一团，不确定地看着他的方向。

    他呢喃：“你、怎么没走？”

    甘甜在他出来之前，靠在墙壁上眯了一会儿，但这里人来人往，很难真的睡熟。半梦半醒之间，看到段迎潇的身影，还以为是梦，下意识出声喊他。

    她脚步拖沓地往段迎潇身边走，眯起眼地打了个大哈欠，“等你啊。”

    她坦坦荡荡，反倒是他背过身去，抬脚离开。

    两人沉默地离开警局，沿着街道不知目的地往前。空荡的街道，偶有一两辆挂上“休息”牌的的士路过。甘甜不清楚方向，又困，行尸走肉地跟随段迎潇的脚步。

    走过两个十字路口，他突然停下，转头问她：

    “往哪儿走？”

    往哪儿走？当然是要回家的。

    甘甜沉默两秒，指向街边唯一亮着牌子的二十小时便利店。

    “饿吗？”

    这个点，便利店不剩什么熟食，只有种类不多的关东煮，温的。

    甘甜要了一份，又额外点了两碗泡面。

    她付的钱，段迎潇站在她身后没抢单，手轻轻一抬，拍掉她后脑头发上的一块灰白墙灰。

    “有什么东西吗？”她捂住脑袋。

    段迎潇摩挲掌心，“灰。”

    甘甜恍然，“应该是在警局里蹭的，靠墙上睡。”

    两人端起泡面坐到便利店临街的台子边，叉子叉进泡面碗边缘，袅袅升起的烟雾婆娑，看不清玻璃外的街景。

    两人一人疲倦一人沉默，都没说话。

    五分钟后，甘甜看一眼门上的挂钟，“时间到了。”

    凌晨的泡面尤为好吃，即便水不够热，甘甜还是风卷残云地吃完了面。她身边的段迎潇也一样，几口挑尽面条。

    不知是困还是晕碳，甘甜感觉更晕了，她借着困倦劲儿打了个哈欠，模糊不清地说：“谢谢你啊，段迎潇。”

    “嗯，不客气。”

    段迎潇敛目应声，起身，去收银台买了个创可贴，贴在自己磨破皮的手肘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