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她，从这间屋子里搬出去？

    甘甜圆眼微睁，不可置信地看向林木杨。

    她想过很多种林木杨知道她与其他三人共处一室后，可能会说的话，可能会发的脾气，可能会给出她的建议。

    唯独没想到他跳过一切情绪的宣泄，开门见山地切中要点，直接提出让她搬出去。

    是啊，他是林木杨，比起说些狠话、发泄情绪这些无关紧要的流程，他最看重的是结果，他不会在无用的事情上浪费时间。

    甘甜下意识的反应就是拒绝。

    她不想搬出去，她想要继续住在这里。

    甘甜摇头，声音并不果断：“我暂时没有这个想法。”

    林木杨撩起眼皮，耐心十足地看向她：“那你可以现在想想，趁现在还有时间。”

    甘甜抿紧唇，她感受到成熟男人带来的压力。这种压力不来自于外界的诸如身高、性别，或是体型差距，来自于他自身的气质，他的处事、阅历。

    林木杨有一双似乎能看破她的眼睛。

    甘甜沉默不语，双眼耷拉下来，遮住圆溜溜的眼睛。如果她是一只兔子，这时候头顶上的两只耳朵应该已经软绵绵地垂下来。

    可她不是兔子，她是被迫思考的甘甜。

    她没有在思考，她脑子里乱糟糟的一团，理开每一根线都写着如何暂时把林木杨搪塞住，而不是怎么解决现在的问题。

    她根本、一点都不想，搬出去。

    甘甜抿紧唇，嘴角挤出不开心的小窝，给出任性的拒绝：“不要。”

    甚至不愿意为了搪塞他胡扯出一个理由。

    林木杨缓缓坐直身子，手离开桌子，淡淡地追问：“为什么不要？”

    甘甜抠抠手指又抠抠掌心，试图逃避回答问题，但林木杨一直耐心地看着她，有她今天不回答完问题，他誓不罢休的架势。

    “住了这么久我都适应了。”甘甜小小声，“再适应一个新环境的话，我会觉得很累。”

    声若蚊蝇，但在狭小的房间里，林木杨不费吹灰之力地听清了。

    林木杨没有记着否认她，他也在思考，慢条斯理、循循善诱：“你从中国不远万里地来上学，第一次踏进这间屋子的时候，适应吗？”

    甘甜皱起眉，回想那时候一个人身处异国他乡的无措，“不适应。”

    “但你现在适应了，”表扬的语气，林木杨在称赞她，“三个多月的时间，你已经适应了汉东的生活，并且生活得很好。你的适应能力比你以为的，强很多很多，也一定会很快适应别的地方。”

    甘甜开口反驳：“那不一样——”

    “适应，意味着改变，每次改变，本就是不一样的。”林木杨的眼神锐利又清澈，像是能戳破她混乱的内心，“改变本身就是需要勇气的，只是看你愿不愿意。”

    甘甜沉默。

    她在脑子里求助A092，希望对方给出一个她一定要待在这里的理由，好像这样她才能更坚定地说出拒绝的话。

    但A092说：【甘甜，这次你可以自主选择。】

    又是自主选择。

    为什么这个副本这么多任由她自主选择的剧情？为什么不能让她按照副本按部就班地生活下去？

    甘甜头疼，轻微的耳鸣让她不适。

    耳鸣声褪去，耳边，林木杨问：“你愿意吗？”

    甘甜胡乱地翻找着所有能用来搪塞他的理由，一次性地砸出去：

    “再找房子很麻烦，而且我的押金也被骗了，还需要打工赚钱——”

    林木杨似乎早就考虑过这些：“我在附近还有房产，同样也是租给学生的，都是女生入住的公寓，价格不会比这里高，你的工资可以负担。”

    他还给出了第二个选择：“如果不喜欢，我也可以联系其他中介帮你看。你嫌麻烦的话，我可以去看，然后拍照发给你，你做选择就好。”

    可她现在最不想做的就是选择。

    甘甜要笑不笑的：“那太麻烦你了。”

    林木杨依然扮演包容客气的年上男友：“我们之间的关系，不需要你说这种客气的话。”

    完全是一拳打在棉花上。

    甘甜胸口闷：“……”

    林木杨拿出手机：“如果你同意的话，我现在就可以联系中介，明天就可以开始看房。”

    甘甜不想说话：“……”

    林木杨把她气鼓鼓的样子尽收眼底，指尖一转，手机被他拎着转动一圈。他若无其事地起身，看看手表，“时间差不多了，具体的事之后我再跟你商量，先下楼吧，你也一起听听。”

    “我不想。”

    受不了他安排的、似乎为她好的语气，甘甜大声拒绝，“我不愿意。”

    林木杨垂眸看着她，问：“甘甜，你是不愿意，还是不舍得？”

    甘甜懵懂地与他对视，像是迷惑，又像是没有反应过来。

    “你是不想愿意适应新环境，还是舍不得这间屋子里的人，”林木杨语速缓慢地解释他的问题，“你要搞清楚这个问题，这很重要。”

    甘甜陷入短暂的怔愣。

    她倏然理解，林木杨从进入她的房间开始，就在逼她面对现实。

    他刚刚略显凌厉的气势不是真的，是假装，是一个成年人看破了幼稚鬼拙劣的伎俩，假惺惺地用恶作剧的方式扮演坏人，逼她说出那一声害怕的呼喊。

    林木杨没有再说话，他体面地把空间留给她，不在她房间里逗留，转身离开。

    她站了一会儿，听到隔壁房间门打开的声音，没一会儿，江序喊她下楼。

    她游魂一样地飘荡下去，来到餐厅。

    餐桌上，四个人两两相对而坐，最前方的主位留给了她。

    江序坐在林木杨身边，也是被训斥的一员，臊眉搭眼地坐着，眉眼懒散，没什么兴致的样子。

    岑驰同样不抬头，不管是听到她下来还是落座，眼神空洞地看向桌面。

    这个表情甘甜见过，最近的一次是她跟段迎潇回来，在玄关处遇到他。

    没什么情绪的、放空的表情。

    甘甜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是他在难过。

    就像刚刚她一样，在逃避、在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