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才面色微白地道:“是,那是断情宫在被景向岚同党陷害,在江湖人人喊打,臭名昭着时,为了平息众怒,为了让皇室安心,相信我们是真心投诚时,主动做出的选择……”
“可你们觉得,生性偏执暴戾的魔尊,会答应吗?——”
问出这个问题时,毕尧的眼圈已彻底红了。
与此有关的话题,也终于彻底打住。
很多真相,已尽在不言中。
或许魔尊降下的那场浩劫,就真是男女情爱那么简单。
可也就是因为越简单,就越会在各种不可抗力下,变成最复杂,也最无解的难题。
……
这一回,欧延没再咄咄逼人。
他抬头看了眼天色,说了这么久,也不知已是几更天了。
房里好几支蜡烛,也摇晃着几欲燃尽。
毕尧顺着他的目光望出去,又移了回来,定定望着欧延,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庄主方才不是问……为何我是第二次见景向岚吗?”
欧延回神。
这一晚有太多信息充斥进脑海,以至于他几乎都快要忘了这之前偶然提到过的细节。
欧延没说话,只不动声色地回望他。
“我第一次得知有关她的线索,是在七年前。”
毕尧睫毛颤了颤,极缓慢地从鼻腔内呼出一口气,“虽没人见过她,我也因为断情山结界受困的缘故,无法亲自前去证实,可那时有一则消息,在整个北国传得沸沸扬扬……”
“北国安临城附近烧起了一场离奇大火,瞬间爆发,不可扑灭,又在短时间内无端自灭——”
他说完这些,欧延的双眼眨了一下,再睁开时,已一片空洞。
萧痕也抑制不住地僵住,浑身血液在那一瞬间仿佛凝固住了。
毕尧承受着欧延的注视,一字一句,既是在逼迫自己清楚地说出来,又是在强迫听着的人面对。
“欧庄主,虽然说到此事很抱歉,只是七年前棠钰庄那场离奇大火,这么多年来一直没有找到的幕后凶手,正是景向岚——”
……
******
这一夜极度漫长。
时间仿佛被拉长,一些细节又被放大,院外由浓雾弥漫而成的细细密密的小雨也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悄无声息地洗刷着庄内每一个角落。
直到清晨,雨才慢慢停下,潮气也一点点散去。
笼罩了棠钰庄一夜的压抑之气好不容易淡了些。
凌云阁书房。
萧痕抬头看了眼天色,默默吩咐下人准备早膳。
一夜未睡,加上毕尧一个个石破天惊的消息,到现在都扰得他太阳穴顿顿的疼。
只是不管再怎么震惊,终究都抵不过那突如其来的有关七年前火灾真相的冲击力……
他是欧延身边最亲信的人,又从小与他一起长大,自是最清楚那件事带给欧延的打击。
七年前,棠钰庄大火,欧恒夫妇惨死。
此案至今都是北国一大悬案。
那火确如毕尧所言,来得突然,又瞬间消失。
这其中唯一的线索,指向的是断情宫的一种神秘火焰。
七年来,棠钰庄一直没有停止过关于销声匿迹的断情宫的探查,却几乎没有进展。
甚至连欧延当初接近景年,也更多是为了她火族的身份。
这么多年过去,在今晚,他们终究等来了关于幕后行凶之人的真相,既在预料之中,又难免有意外之处。
这一切的凶手果然是断情宫火族人。
但断情宫如今的情况,包括它内部的纷争,又远比他们预想的复杂。
一直以来,知晓这件事的人,尤其是欧延父亲的亲随们,仇视的对象都是整个断情宫,整个火族。
但自景年出现起,至少对于欧延,萧痕已很清楚,他的仇恨早已具体到了行凶者,而非迁怒于整个族群。
这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而毕尧所言,又值得他们完全相信吗?
仅仅一晚,一切似乎都比以往复杂了千万倍。
……
昨晚毕尧说出那些话后,欧延便令萧痕退出书房回避。
那之后二人都说了些什么,除了他们自己外,无人可知。
而且这闭门交谈一直持续到了天明。
随着天色渐亮,萧痕在书房外又等了估摸有一炷香的时辰,一直到侍从例行送了早膳过来,他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因为担心里面的情况,硬着头皮敲了门。
“进。”
房内传来欧延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萧痕深吸一口气,推门走进去。
房里很静,绕过屏风,毕尧坐在前一晚一直坐着的椅子上,欧延则站在窗边,听到动静,二人纷纷回头。
一切似乎都很平静。
“庄主,毕公子,已到早膳的时辰了。”
欧延颔首,慢慢走到桌前。
毕尧则起身道谢。
他们都面色如常,仿佛昨夜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欧延看着桌上的几碗小米粥,却许久没动。
“庄主……”
萧痕看不透他的情绪,只想着他这段时间一直未好好吃过饭,以为他又没胃口,刚想开口劝,外面却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庄主!萧先生不好了!姑娘她又犯病了!——”
来的是阿喜,她满头是汗,面色苍白,一双眼睛因为连着一夜的哭泣红肿不堪,此时嗓音都是哑的。
房内三人皆是一惊,萧痕刚拿起碗的手一顿,心瞬间沉入谷底。
他下意识看向欧延,却见他脸色竟是出奇的冷静,甚至没有立刻往那边赶的意思。
反倒是毕尧,焦急地上前跟着阿喜快速走了出去。
景年被安置在欧延的卧房,离这里并不远。
萧痕顿在原地,看一眼欧延,又目送着那二人远去,见欧延还是没动,只好道:“庄主,属下先过去看看情况!”
身后欧延没有回话,他来不及多想,匆忙离开。
……
欧延卧房外,因为庄主有令不得随意进入,一众侍从都在外等候,许是被方才阿喜慌张跑出来的情绪带动,虽不知里面具体发生了什么,但都紧张起来。
毕尧和萧痕到时,景年正由瑶雪和一名侍女扶着,整个人趴在床沿,头向外悬空,仍在不停地呕血。
伴随着她的动作,床榻和地面都被血染红,颜色竟比往常暗了许多,一片殷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