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此前不是说,有办法能探知她具体所在的方位?”
“我需要一些时间……今日不慎内伤,短时间难再行任何损耗之事”,毕尧维持着盘腿打坐的姿势,“但无论如何,明日我都必须出发北上回宫。”
“公子能确认对方已顺利进入了断情山?”
欧延没立刻表态,只继续问。
“我不确定……”毕尧摇头,“结界受到任何外力的破坏,我都会有所感知,最多能感应到破坏的强度,其他……并不能完全确定。”
“我会让萧痕在今晚尽力为公子治疗,从安临出发前往北境毕竟路途遥远,公子若是需要人手,可尽管开口……”
“不必……只需时刻保持联系便是。”
毕尧低声拒绝,“断情宫有一样用于联络的宝物,名为双生镜,这些年我与临风主要便是凭借此物往来通信,之前……临风也同样给了景年一块,不过她那块只能看到临风,而不是我。”
“往后若有任何事,便通过景年的那面双生镜联系吧。”
欧延显然还不知有此事,略一扬眉,这才颔首,“当然,不过……公子是什么打算?此去若真的遇到了景向岚……”
“她身上本就中了景向薇设下的结界,永生不可踏入断情山半步,若真的进入了,那便索性就此永远将她困于断情宫中……”
毕尧面露狠意,双手也不觉紧握成拳。
“此话是何意?”
“如今拜魔尊所赐,断情山下的那道结界,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任她进出的,她若能进去,必然会像我一样受到损伤,这便是机会……”
欧延是个结果导向之人,对于他如何抓到景向岚,没有任何异议,也无意去干涉什么,闻言只是点头,“若能如此,自然是再好不过。”
毕尧闭上眼,久久未再言语。
“这时机说来也巧,我与景年也计划在近日出发进京,如此一来,也会距离断情山更近些,届时若有需要,我甚至可以带她北上与公子汇合。”
这番话,却忽然让毕尧复又睁开了眼。
他一双绿眸盯紧了欧延,幽深难测。
“欧庄主,你可还记得我之前说过的话?你与景年……是不可能会有结果的。”
欧延淡淡牵了下唇角。
……
“她就是景向薇——”
毕尧的声音忽然又轻到了几不可闻的地步,也彻底寡淡了下去。
出乎意料的,欧延并未因为这几个字表现出丝毫惊讶,反倒还轻笑一声。
毕尧眼眶倏地一红,“我真傻……这千年来,就从未往这个方向想过……”
那些在这几日像是郁结了一般堵塞在心口的话,终于在这一刻找到了可吐露而出的机会和缺口。
“我只知预言中说的那人是救世者,便一门心思都在找寻这样一个未知的陌生人,却从未想过……此人与景向薇的联系……”
“她能看到灵珠中的幻象,甚至在祜尾村的井水中看到了景向薇的影子……”
“我早该想到这一点,景向岚一定也发现了什么,才会如此执着于对她狠下杀手……”
……
“这只是你的猜想,并没有证据可以证明。”
黑暗中,欧延从容地接了他的话,“而且……即便真的是,又能怎样?”
毕尧呼吸越发急促起来。
“不一样的容貌,不一样的性格,甚至毫无记忆,一千年前的人,早已走完她的一生,即便是转世,又能如何?”
“她注定是要成为断情宫宫主的人……”
毕尧压抑着低吼。
“那又如何?”
“你有没有想过……倘若魔尊苏醒后得知了墨景年的存在……”
这是个很可怕的猜想,他甚至完全没有往下继续说下去的勇气。
“这世上叫人意想不到的事,可不止仅有公子你发现的这一件。”
哪知欧延依旧是淡然到几乎毫无波澜的程度,甚至还带了几丝讥诮之意。
“你这话又是何意?”
毕尧倏地抬头,不管不顾地从床上撑坐而起。
“没有什么意思,只是想提醒公子……任何想要拆散我与景年的理由,都没有意义,就算那人是魔尊,我也奉陪到底——”
“甚至于,久闻大名之下,着实想要会会此人……”
他说着,目光也微妙地复杂起来,带着让人无法猜透的深沉。
那话中有话的隐晦,毕尧感受到了。
他眼皮突突跳动,惊疑不定地望着欧延。
不止是他的态度,还有他谈及魔尊时的意味深长。
他到底想说什么?!
……
“已是深夜,我不便多逗留,公子也尽早休息,萧痕这就进来继续为公子疗伤。”
欧延没有多谈的意思,在毕尧恍惚的注视下,已主动作揖告辞。
毕尧却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量,微晃了一下,又跌回床上。
他想说点什么,却发现自己耳边嗡嗡作响,肢体也像是被麻痹了一般。
他心里很清楚,这不仅仅只是由内伤所致,而是……情绪激荡下失控的反应。
谁能想到,本以为是自己说出了什么惊天发现,最后却是毫无效果,反被别人几句云淡风轻意味不明的话,震撼到心神不宁,失魂落魄的地步……
如今的所有一切,果然如他们之前所说的那样,早已发展到完全脱缰,只能深陷其中、无法掌控的境地了吗……
……
******
翌日清晨,蘅芜堂。
临风昨夜发了一次烧,因为萧痕临走前的交代,堂内学徒都不敢掉以轻心,一整晚都时刻守着,好不容易快天亮时才终于退了烧。
这不仅是让蘅芜堂亮着灯通宵达旦了一晚,把临风自己也折腾得够呛。
瑶雪早上过来复诊,检查伤口时,才发现他身上穿的上衣几乎都汗湿了。
用被子捂了一夜,好不容易发了汗,现在又凉下去,若不及时换上干衣,指不准又会因受凉而反复烧起来。
她看了眼还在沉睡着的临风,默默起身走出去唤了学徒进来。
换衣服对现在的临风而言就是件极刑,每每进行都是如临大敌,不过现在为了他病情着想,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瑶雪站在廊外等着,没多久就听到里面一阵一惊一乍的嚎叫。
就这么听了好一会儿,她竟不知不觉无意识地微勾起了唇角。
虽然这想法不太对……
但总算是找到了些能让他吃瘪的办法。
……